
藍秋雖然在心裏對當老師有抵觸,但她備課還是相當認真的。她先聽了幾節其他老師的課,覺得跟自己高中時學的課程是一樣的,多少年過去了,教材還是老一套,藍秋幾乎能把整本英語書的課文都背下來,這下可派上用場了,備好了課,藍秋覺得自己不用拿教材進教室就能站在教室前講上兩節課。
藍秋上的第一節課,讓她難忘。
那天,藍秋穿著一套藍綠色的套裝走進教室,象牙色的皮膚沒有一點雜質,瀑布般的長發束在一起,高高地吊了起來,走路的時候,頭發與肩膀有一段距離,一晃一晃的,帶著節奏。修長的身材,讓她站在講台上更加亭亭玉立。藍秋的亮相,直接導致平時喜歡賴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的男孩子精神十足,他們很怕失去在藍秋的麵前表現自己的機會,一個個眼睛瞪得溜圓,盯著籃球看,第一節課很成功,藍秋初戰告捷,心理上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其實,藍秋從上學的那天起,就沒想過去當老師。當個翻譯,或者到外貿部門不是也挺好?既然命運安排自己要當老師,那就當吧!藍秋備課講課都很認真,每天一套的裝束也讓那些少男少女們向往。上課的時候,藍秋考學生們單詞,有個叫李小牧的男孩子,雙手托著下巴笑嘻嘻地看著藍秋,就是不動筆寫字。
藍秋就問:“老師臉上有字嗎?”李小牧羞澀地笑了,趕緊拿筆寫字。
藍秋的家離學校很遠,每天騎著自行車一個來回需要兩個小時,藍秋把騎車當成了一種享受,她喜歡看環城路上盛開的桃花,拂麵的柳枝,路上匆忙行走的人們。在每日的匆忙之中,藍秋已經度過了兩年的時光。
熱心的副校長是個老大姐,非要把樸木介紹給藍秋,可是藍秋心裏的結始終打不開,又怕傷害樸木,於是,跟女校長說:“校長大姐,我不想在學校找。”
女校長就說:“藍秋的事我們別管了,那個丫頭心事很重。”
其實樸木人很好。藍秋不會做韻律操,樸木手把手地教藍秋。藍秋站在班級同學們的後麵,跟著學生一樣一扭一扭地做著操,可能是動作不夠協調,樸木站在領操台上著急,顧不得領操,用手指著藍秋的方向,藍秋知道自己的動作做反了,趕緊改正過來。可這樣一來,就有學生發現了樸木和藍秋的情況,他們背後竊笑,藍秋假裝不知道,也不理睬。
“五四”青年節,團員們外出活動的時候,樸木與藍秋走在一起。老教師們私下說:“這兩個年輕人真般配。”樸木對藍秋是有好感的,可藍秋總是在想辦法疏遠他。藍秋清楚,自己心裏有鐘偉留下的傷,那個傷口沒愈合之前,她不會接納樸木,為了讓樸木放棄藍秋,她想出了一個辦法,把自己的同學駱平介紹給樸木。
那天,藍秋對樸木說:“晚上有時間嗎?”
樸木興奮:“當然。”
“有時間就到校門外的餐廳等我。”藍秋說著,轉身走了。
“好啊!”樸木答應著,掩飾不住喜悅。
晚上,藍秋帶著駱平來到餐廳的時候,進門就見到樸木坐在那裏。合身的西裝還係了一條領帶,卷曲的頭發經過了精心的修剪,當藍秋介紹駱平的時候,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了樸木的眼睛,藍秋發現樸木的眼神裏有一種怨懟的情緒轉瞬即逝。
樸木很禮貌地讓藍秋和駱平坐下,接著讓她們點餐。
雖然藍秋和樸木搶著要付錢,可還是沒爭過樸木。盡管樸木很熱情,藍秋依然覺得這頓飯吃得有些尷尬。
第二天在學校裏遇見了樸木,藍秋想問問樸木對駱平的印象,沒等藍秋走到麵前,樸木轉身走了,留給藍秋一個背影,聰明的藍秋忽然意識到自己錯了。
中午休息的時候,樸木不再到藍秋的辦公室來,藍秋想:這樣也好,自己正好可以清靜一下。辦公室的老師中午都回到與學校一牆之隔的家屬院休息,長長的教學樓走廊裏隻有藍秋孤獨的身影。
樸木原本是住在教學樓的單身宿舍的,此時也蜷在了自己的小屋裏不再出來。藍秋片刻間感到自己離這個世界是那麼的遙遠,她的潛意識裏總有一種要傾訴的欲望,這種欲望驅使藍秋在本子上寫了起來。原來寫字竟然也可以找到快樂的,藍秋想。
不停地寫了一個月,藍秋的筆下已經成型了10餘篇散文,每天看到晚報上發的那些豆腐塊大的文章,藍秋控製不住自己的衝動,也將那些文字裝進信封裏寄了出去。沒多久,她看到了報紙上那些印著她名字的文字,接連幾個星期,那些小文竟然都被發表了。
關於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學校分成了兩派:一些老教師對藍秋嗤之以鼻。整天不務正業寫什麼狗屁文章,又不是教語文的,一個教英語的得瑟什麼?年輕教師說:藍秋你真棒!好好寫,爭取當作家!
藍秋笑而不答。她在等待機會。去機關工作,難道真的那麼難?
駱平來找藍秋,雖然經過那次介紹對象之後,駱平沒能等到樸木同意相處的消息,但駱平仍然是藍秋的好朋友。駱平在河東區的一所學校當老師,與藍秋的河西區隔了一條河。
駱平來的時候,藍秋剛下課,駱平問:“什麼事兒這麼高興?”因為藍秋的臉上寫著快樂。
“我的那些學生可真行,期中考試年級排名我教的班級英語成績排第一。”藍秋有些得意地說。
“看把你樂的?你在咱班排第一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高興過。”駱平實話實說。
“那是,我第一沒什麼,學生第一,就不一樣了。”藍秋在洋洋自得中突然有了一絲酸楚的感覺。
難道自己努力教學就是為了證明寫文章並不是不務正業的表現?與那些人較勁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藍秋想。
“駱小平同學,今天怎麼有時間來看我?”藍秋轉移話題問駱平。
“有好消息,要招公務員了,你報名嗎?我們一起考。”駱平有些神秘地說。
“真的?當然考。有輔導班嗎?”藍秋發現自己對公務員考試的形式並不了解,她需要學習。
“當然有。市人事局就辦輔導班,我們一起報名參加培訓。”
“太謝謝你了,駱平。考上了請你吃大餐。”藍秋許諾道。
“有什麼大餐啊?除了風味就是小吃的。”駱平故意撅嘴。
“請你去凱萊吃自助餐。”藍秋說。
“這還差不多。”駱平笑。
輔導班很快就辦了起來,駱平替藍秋報了名。兩個人領了學習材料,每天下了班就往輔導班趕。藍秋騎著自行車,每天晚上等於穿越了全城。媽媽高霞看著藍秋瘦下去的麵頰,心疼地說:“閨女,當公務員就那麼重要嗎?媽覺得女孩子當個老師挺好的。你看,鄰居都想找你給他們孩子補課呢!這個職業挺受人尊重的。”當大學老師的高霞苦口婆心。
“媽,你和我爸都是老師,咱家不能像工廠一樣,全家都在一個廠子裏當工人,您和我爸在一所大學教書,我在中學教書,怎麼也要有個公務員吧!您就別管我了,不吃苦能考上嗎?”藍秋講了一番道理。
“你那是虛榮心在作怪,幹什麼都是革命工作,當老師培養學生也沒什麼不好。”
“媽,我沒說當老師不好,我想自己找個新的活法,您怎麼就不理解我呢!”
藍秋爸藍成哲聽見了母女兩個人的對話,勸藍秋媽說:“你就少說兩句吧,孩子以前當過警察,現在回過頭來當老師,她自己可能心裏不平衡呢!”
藍秋媽不再說話,藍秋一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高霞歎口氣說:“真拿這孩子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