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當藍秋遇見樸木

1995年的夏天，是個讓藍秋悲傷大於驚喜的季節。天氣雖然炎熱，可她的心裏卻冰涼見底。戀人鐘偉莫名地提出了分手，讓本來沉浸在喜悅之中的藍秋心裏很糾結。就要參加工作了，與鐘偉的美好未來才剛剛有了開頭，卻在轉瞬間結束了，這對高傲的藍秋來說不能不說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她把自己的行李放在自行車上，行李很重，除了一個皮箱外還有一套被褥，自行車後座上摞起了很高，藍秋趔趄著，推著車子往前走，家離學校似乎也遙遠起來。看著別的女生有男友在一旁幫助，藍秋更加淒然。自己回家，有什麼了不起？騎不動，推著走，藍秋倔強地沿著環城路往家走。

回來幾天了，她在靜靜地等待著畢業分配的通知，本以為憑借父親的關係，自己能去安全局工作，沒想到，藍秋學了師範，這類學校的學生是國家出錢培養的，進了師範，想出教育口簡直比登天都難。學外語的人太多了，哪個部門都不缺，唯獨郊區學校缺外語老師。藍秋不想看著父母為她的工作起早貪黑地奔波，父母在大學當老師，也是有尊嚴的人，犯不上找那個市教育局管人事的處長低聲下氣地說話，也許，再堅持一下就會成功了，可是，藍秋放棄了。聽天由命，當老師也沒什麼不好，萬一有機會考公務員呢！藍秋這樣想著的時候，心裏就釋然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藍秋不再讓父母出去找人，她說：“你們當大學老師，我當中學老師，也沒什麼不好，算起來，子承父業，我也很光榮。比那些全家都在一個工廠裏工作的要強得多呢。”

日子如流水，轉眼到了8月24日，這一天，藍秋自己跑遍了整個利民城，上午騎車去了市教育局，辦理相關手續，可能市教育局的人事處長對藍秋要出教育口有意見，認為她不安心教育工作，給藍秋直接開了派遣證，將藍秋分到了城鄉結合部的一所學校，理由是那裏缺外語教師。藍秋既然已經認定要聽天由命，也不問原因，更不抗爭，拿著手續就去位於郊區的區教育局報到，父母想攔也沒攔住。跑了一天，等於在城市裏騎著自行車進行了一次自助旅遊，但是，這時的心情跟純粹的旅遊是有差距的。藍秋這樣想。

其實，藍秋從上學的那天起，就沒想過去當老師，考上了師範院校的英美語言文學係，學的是英美詩歌、散文、小說以及翻譯課程，跟中學教學相差十萬八千裏，去一所初中實習的時候，藍秋一備課，才發現，原來自己不用上大學，高中英語讀完，直接就可以教這些初中學生了，她當時簡直就悲摧了。從第一節實習課的課堂上下來，藍秋甚至想罵自己：“操，原來每天查一百多個單詞，起早貪黑地背誦愛倫坡等人的詩歌，分析著英語的古文寫法，就是為了教初中學生的直接引語和間接引語轉換，早知道這樣，自己何必辭了警察的工作考大學呢！”也許這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結果吧，藍秋此刻真有點後悔。

藍秋是因為自己沒學曆，又不滿足於學什麼夜大、電大、函大的，要想讀書，就讀個正牌的。於是，藍秋辭去了自己先前招幹考上的公安局內勤職務，脫下警服換上了休閑裝，裝模作樣地留起了飄然的長發，像任何青春時期身體裏蘊含著不安成分的女子一樣，抱著書本，開始了大學生活。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去安全局工作，或者被派到哪個國家，為祖國做更大的貢獻；或者去外貿部門，當個翻譯，為國家的出口貿易流點汗、出些力，可是，讓她沒想到自己那些虛幻縹緲的想法被現實擊得粉碎，既然命運安排自己當老師，也沒什麼了不起。

藍秋辭職的時候，就沒跟父母商量，現在又要工作了，而且是在學校當老師，父母覺得也沒什麼不好，他們從來不幹涉藍秋的想法，藍秋能折騰，趁著年輕，讓她自己折騰夠，當老師也許會讓她安穩下來。他們就是這樣想的。

藍秋去市85中學報到的時候，校門的警衛不讓進。“你找誰？”

“我誰都不找，我來上班的。”藍秋說。

“我怎麼沒聽說有新人來上班？”警衛上下打量著藍秋問。

“我還沒看到校長呢，估計他也沒來得及通知你。”藍秋說。

“你等下，我問問校長。”警衛說著，轉身回到收發室裏打內線電話。

藍秋站在收發室門口，東張西望地看著門口和大街上的人群。

一隻賽車的前車軲轆停在藍秋腿邊的時候，藍秋開始沒意識到，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賽車包括賽車上的人已經停在了她麵前。“美女，問下，這裏就是85中學嗎？”不太流利的漢語，卷曲的頭發，藍秋以為他是外國人。

“看著你也不像外國人啊？怎麼不認識中國字呢？”藍秋故意說。

“看我像外國人嗎？你還別說，我的祖先確實是外國人。”賽車小夥子說。

“我沒查你戶口，報那麼全沒用。”藍秋說著，看看收發室裏的警衛。“打個電話也磨蹭半天，不就是問個校長嗎？”藍秋心裏氣道。

“美女，沒話找話說唄！你是這學校裏的老師？我看著不像。”小夥子說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牙膏做廣告怎麼不找他呢！”藍秋心裏想著，嘴上卻說：“哪裏不像？我就是這裏的老師。”藍秋大方地說。

“可以進去了。”警衛拉開半扇窗戶，喊道。

“謝謝。”藍秋簡捷地說著，推著自行車就往校園裏走。

“小夥子，你幹什麼的？”警衛看到跟在藍秋後麵的賽車小夥兒問。

“我是來報到的。”他回頭喊了一句，騎上車子就追藍秋。

“原來他也是新來的老師啊！”藍秋恍然大悟。

兩個人來到校長室的時候，校長正跟後勤處的李老師談話。看到兩個年輕人，校長對李老師說：“先說到這裏吧！我接待下新老師。”

藍秋打量著校長，50多歲的年紀，頭發有點稀疏，前腦門那裏已經開始謝頂。

“校長好！”藍秋走上去跟校長握了握手，簡單地做了自我介紹。

小夥子也很客氣地走上去，跟校長打招呼，自我介紹道：“我叫樸木。”

“歡迎你們兩個，今年我們學校隻分來兩個大學生，就是你們兩個啊！藍秋，你來了就好了，我們學校缺英語老師，希望你能把我們這裏的教學搞上去。”校長笑眯眯地說著，藍秋的心頭有些感動，她沒接校長的話。

“小樸，你是學足球專業的，來了以後，咱們學校成立一支足球隊，由你來掛帥，怎麼樣？”校長看著樸木。

“沒問題，校長，我會盡力的。”樸木一臉陽光地說。

校長帶著兩個年輕人從辦公室出來，到了教導處，教導處主任帶著他們兩個將教師辦公室挨個走了一遍，算是初來乍到的介紹程序，這些程序都完成了，讓他們回去準備一下，過兩天來上班，先備課，學校9月1日正式開學。

藍秋和樸木走出校門的時候，樸木再一次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對藍秋說：“上班後再見！”騎上賽車，腳上一用力，就鑽進了人流中。

“這個木乃伊！還挺機靈的。”藍秋自嘲著，騎上車子，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