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洗澡。咦,這麼巧,你也在?一起洗吧。】
陳芸在開門那一刻就呆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杜歡會被紀東文抱著回家,雖然杜歡和她說過,自己和紀東文這段時間相處不錯,但她完全沒想到兩人已經親昵到這種地步了。
直到紀東文說:“伯母,杜歡腳受傷了,能不能先讓我抱她進去。”陳芸才驚覺自己擋住了門口。
她趕忙讓開,讓紀東文和杜歡進門。
紀東文將杜歡放在沙發上時,陳芸已經倒了杯茶過來。他雙手接過,然後道了聲謝,禮貌而客氣。
三人坐在沙發上,有片刻沉默。最後是紀東文先開的口,他說:“伯母,您和我奶奶也算是忘年之交。其實我奶奶一直很喜歡杜歡,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和杜歡達成了結婚的默契。我希望您能同意我們的婚事。”
這段時間的相處……其實也就幾天而已。
杜歡悄悄看向紀東文,卻發現他一臉認真。果然商人,都是披著羊皮的大尾巴狼!
陳芸明顯一愣,半晌才道:“結婚?”她看了眼杜歡。
杜歡和紀東文才接觸了不久,就要結婚?雖然她很喜歡紀東文,也同意杜歡和他在一起,但現在就結婚,未免也太快了點。
“對,伯母。您也知道,我年紀不小了,再加上我奶奶身體不好,所以想和杜歡盡快結婚。”紀東文看向陳芸的眼神十分坦蕩。
杜歡也在一旁幫腔:“媽,你放心,東文對我很好,我會幸福的。”
聽到女兒這麼說,陳芸不知怎的,竟鬆了口氣。她想到了現在家裏的狀況,想著要是杜歡和紀東文結婚了,至少還能過得好一點。而且,杜家和紀家比起來,怎麼著都是杜歡高攀了。
於是她便也沒再多說點什麼,接下來的時間裏,她將杜歡的父親杜建國叫回了家。兩人和紀東文談了一番,將紀家也了解了大概。
紀東文本來是要留下來吃飯的,可臨近飯點他接了通電話。十分抱歉地對杜建國和陳芸道,公司有事要處理,要先走了,改天再來拜訪。
杜建國和陳芸雖然很想和他吃頓飯,但他有事也隻能讓他走了。
吃完晚飯之後,杜歡一蹦一跳地到了陳芸的房間裏。其實為了農莊的事情,她的父母已經幾天沒說話了,家裏一度陷入了冷戰,像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
要不是今天紀東文來,他們之間恐怕還是隻有沉默。
杜歡手裏拿著一張支票,數額是一百萬元,是紀東文彙給她的那筆錢。
她故作輕鬆地將支票遞給陳芸,嘴上道:“媽,我知道農莊是你和我爸畢生心血,況且那裏有我和知昊的很多回憶,我也不讚成爸爸賣掉它。我這裏有一筆錢,你們先拿去應急。”
陳芸有些猶豫地接過,一看上麵的數字就傻眼了,問道:“你哪裏來這麼多錢?”
突然她想到了什麼似的:“紀東文給的?”她麵色沉下來,“你們還沒結婚,你就問他要錢了?”
杜歡十分清楚陳芸的脾氣,要是讓她知道這筆錢的來曆,她是絕對不會收的。
於是她將早已編好的故事搬了出來:“不是,這是我一本書賣的版權。我和東文對彼此是真心的。決定這麼快和他結婚,是因為他奶奶身體很不好。再加上我們也認定了彼此,和錢無關。”說到這裏,她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女兒可是當紅作家,賣一個版權賺個一百萬是分分鐘的事,放心用吧,不收你們利息。”
好吧,其實是即將當紅女作家。
陳芸臉上依舊帶著疑慮:“真的?”
杜歡鼓著腮幫子,噘起了嘴:“怎麼,你不相信你女兒的實力?你就等著看我的書變成電視劇在電視上播吧。”
陳芸終於笑了:“我就知道,我的女兒作品會被人喜歡的。”
說著她起身,去廚房找了杜建國。杜歡隔得老遠,都聽見兩人興奮的討論聲。
她心裏終於有了安慰。
既然父母能夠瞞著她家裏發生的困難,那麼,她也可以成為一個報喜不報憂的女兒。
杜歡的腳傷在家養了一周。這一周裏,她告訴了林文文自己和紀東文要結婚的消息,林文文當時正在喝水,水噴出來,掛了杜歡一臉茶葉。
林文文小心翼翼地問:“你……決定要忘記他了?”杜歡知道,林文文說的這個他,是指駱少傑。
“不是忘記,而是想開始一種新的生活。”杜歡道。
一種不得不開始的新生活。
這一周裏,杜歡也去見了紀東文的父母。紀東文的母親許薇很喜歡她,甚至還給了她一隻據說是紀家傳下來的手鐲作為禮物,拉著她的手不停地說話。
紀東文的父親和他母親的態度剛好相反,全程態度冷淡。
從他和紀東文的對話和態度裏,杜歡可以看出他們父子倆關係並不是很好。
杜歡腳傷徹底好的時候,紀東文讓紀氏公關部發了一則他要結婚的新聞稿。
一時之間整個江城為之轟動,杜歡的生活一下子變得不平靜起來。走在路上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第二天自己順拐的照片突然出現在哪家著名的雜誌上。
這段時間,紀東文偶爾也來拜訪杜家父母,每次都讓沈川大包小包拿不少東西,哄得二老合不攏嘴,直說遇到他是杜歡的福氣。
就連杜知昊都一口一個“姐夫”叫得親切,時不時還爆料杜歡小時候的醜照和無厘頭的事給他。每次杜歡把手拍在他腦門上的時候,紀東文都在一旁笑。
倒不是他對杜歡的心態有什麼轉變,隻是紀家隻有他一個兒子,看見杜歡和杜知昊打鬧,他總覺得溫馨。
至於婚期,定在了半個月之後。
去試婚紗這天,是林文文陪著杜歡去的。紀東文說公司有事,到時候會直接過來。
可杜歡將婚紗、禮服一一試過之後,還不見他的人影。她和林文文都有點餓,就決定先去吃點什麼,再回來婚紗店等他。
兩人的大學就在附近,以前大學門口有一家很好吃的砂鍋,杜歡突然想吃,就讓林文文陪她去。
林文文恨鐵不成鋼:“杜歡,你都要變成闊太太了,怎麼還吃這些平凡的食物,你不是該帶我去吃魚翅撈飯,再配上一瓶八二年的紅酒嗎!”
杜歡對她拋過去一記白眼:“林文文你變了,變得奢靡了!”
然後她一抬頭,就看見婚紗店對麵金碧輝煌的餐廳裏,坐著的紀東文。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外麵是一件黑色條紋的馬甲,下身是一條同色係的褲子。而他的對麵,坐著一個身穿紅色墜地長裙的女人。
那個人杜歡認識,是最近這段時間紅起來的女星——宋舟瑤。
“你在看什麼?”林文文突然道,她站在杜歡身後,正好被擋住,什麼都沒有看見。但她見杜歡好像很出神,就想繞到麵前去看看。
可杜歡迅速轉過身,把她的身子扳過去,往外推,邊推邊道:“我突然想起我剛剛拿到一筆稿費,走吧,我請你去吃鮑魚……”
“鮑魚!”林文文頓時兩眼放光。
“……請你去吃鮑魚的親戚小龍蝦!”杜歡惡作劇般笑道。
“這是哪門子的親戚,鮑魚根本沒有這種窮親戚!”林文文怒氣衝衝。
“海底一家親你聽說沒。”杜歡狡辯道。
“……小龍蝦也是海裏的?”林文文一掌拍在杜歡的背上。
兩人打打鬧鬧走遠,杜歡轉頭看了一眼餐廳裏的兩個人,微微鬆了口氣。
要轉移吃貨林文文的目標簡直輕而易舉。
而餐廳裏的紀東文和宋舟瑤,兩人已經沉默了好一會兒了。
紀東文抬腕看了看表,離他和杜歡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小時。宋舟瑤看見他這個動作,問道:“東文,你真的要結婚?”
紀東文淡淡道:“紀氏發的那個新聞稿,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
宋舟瑤咬了咬牙,道:“是不是因為我拒絕了你,所以你才這麼……”
“你誤會了,與你無關,是我自己想結婚。”宋舟瑤還未說完,就被紀東文打斷了。
三個月前,她的新戲殺青,他準備了一場盛大的求婚儀式。
其實宋舟瑤的原名就是宋蕊。
離開紀東文之後,她在國外讀完了大學,然後回國進了娛樂圈。
以紀東文這些年的成就,要捧紅一個人輕而易舉。事實上,他也確實簽下了她,並且給了她最好的資源。兩人重續了從前的情緣,甜蜜了一段時間,其間也被雜誌拍到過。他一度要公開他們之間的關係,可是宋舟瑤不願意,他原本以為是她還在忌諱她的父親。
可當他向她求婚的時候,他才得知,原來不是。她怕的,是失去自己的事業和不再當紅。
原來這麼多年,他們之間已經回不到從前,是他一廂情願,是他誤以為,她還是以前的那個她。而在她的眼裏,他不過是一塊跳板罷了。
那之後,他提出了分手,宋舟瑤也沒有挽留,隻是說,希望他給她的那些資源不要拿回去。
可就在一小時前,宋舟瑤說要見他。
紀東文說自己沒空,要去試禮服。
可宋舟瑤又說,她就在附近,耽誤不了他多少時間。
可現在整整一小時過去了,她才開口,說出的還是這些明知故問的話。
紀東文覺得和她這個對話毫無意義,他起身要走。可宋舟瑤卻也立馬起身,走到他身邊,拉住了他的手。
就在紀東文立住,轉身的那一刻,宋舟瑤一個踉蹌衝他跌了過去。紀東文下意識扶住她,卻發現她的手臂有力地攀上了他的脖子,他一下子竟然掙脫不開。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看起來像是相擁的一對情侶。也就在這時,紀東文感覺自己的眼睛被閃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之後,他發現自己被拍了。
在他和宋舟瑤以這樣的姿勢站在一起之後,被窗外站著的一個男人拍到了。
他不覺得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宋舟瑤早不約他,晚不約他,偏偏在這個時候約他,偏偏包了場,還跌倒在他的懷裏,偏偏被人拍到。
他雙手按在宋舟瑤肩膀上,強迫軟弱無骨的她站直。然後盯著窗口那個拿著相機的那個男人質問道:“你在幹什麼?!”
記者本來還想假裝一下自己沒有在拍什麼,可是紀東文的眼神實在太可怕,他一心虛就承認了,結結巴巴地道:“身……身為記者……我有報道真相的權利。”
在看到宋舟瑤投過來的眼神之後,他又道:“倒是紀先生,是不是該對大眾解釋一下,為什麼即將要結婚的你,會在這裏和宋小姐旁若無人地抱在一起。”
紀東文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大步跨向窗口,他站定,目光直逼那個男人,他說:“記者先生,我與宋小姐純粹是老板和員工的關係,至於剛才那個在你眼裏的‘擁抱’不過是一個善意的幫扶。如果明天我在你從事的那家小報上看到任何不實的報道,我將起訴你,告你誹謗!”說完,他不再看那個男人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廳。
出了門之後,他才撥通了沈川的電話:“通知各大報紙雜誌社,如果明天有關於我和宋舟瑤不實的報道出現在他們的版麵上,就等著停刊。”
他電話剛掛,一轉頭就看見了不遠處站著的杜歡和林文文。
杜歡本來想在店裏吃完再過來,可是林文文堅持要打包。她說:“杜歡你知道,某天王為什麼要和交往八年的女朋友分手,轉而迎娶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助理嗎?”
杜歡頭也不抬:“因為助理年輕啊。”
林文文一下拍在她的手上,道:“什麼啊,是因為助理體貼。體貼你懂嗎?所以為了能讓紀東文感受到你的體貼,我們打包然後過去等他吧。”杜歡在心裏想,我在這裏把東西吃完,不去打擾他和宋舟瑤的二人世界才是體貼好嗎?但她不敢多說,她怕林文文覺察到點什麼。
見到紀東文那一刻杜歡也是一愣,她下意識對著餐廳裏張望,這麼快就結束了?
可林文文卻悄悄對她道:“聽我的沒錯吧!”接著她便向紀東文打了個招呼。
三人向婚紗店走去,不同的是杜歡和紀東文各懷心事,而林文文被蒙在鼓裏。
等紀東文試完禮服已經是夜裏十點。杜歡和林文文打包的小龍蝦一直沒有機會吃,兩人等得饑腸轆轆。
紀東文早先吃了晚餐,所以還感覺不出餓,直到他聽見杜歡的肚子發出一聲可疑的聲響,才注意到兩人手裏的打包盒。他問杜歡:“你晚上沒吃東西?”
杜歡肚子一餓就有些脾氣,脫口而出:“吃了你和宋舟瑤的一嘴狗糧算不算。”話一出口,她才驚覺林文文就在身邊,慌忙用手捂住嘴巴,好在林文文專心看著手上的雜誌,沒有發現。
紀東文臉色不太好,杜歡識相地閉嘴了,她想可能宋舟瑤知道他們要結婚,今天是來鬧紀東文的,所以他心情不好。她看著紀東文黑麵神般的臉色,也不敢多問,隻得捂著胃部想,等回了家,先放下減肥大計,給自己煮碗豪華版小龍蝦速食麵!
可她怎麼都沒想到紀東文會說:“我帶你們去吃點東西吧。”
林文文這回聽見了,放下手裏的雜誌道:“紀總,你請客啊,那怎麼好意思啊,對了你車停哪裏了?”杜歡汗顏,林文文嘴上客套著,可身體卻誠實地走到了門口,在路上張望著紀東文的車。她突然覺得,認識林文文好丟人。
兩人上了紀東文的車,林文文本來以為紀東文出馬一定會帶她們去吃鮑參翅肚,可沒想到他帶著她們七拐八拐,還是走到了剛剛和杜歡打包小龍蝦的地方。
並且,他還繞路了!
三人下了車之後,杜歡才猶豫著開口:“其實剛才從婚紗店旁邊的小巷子裏穿出來,走五分鐘就到了,真的不用開二十分鐘車。”
紀東文皺了皺眉,他看到杜歡手裏的打包盒,以為她們會想吃這家的東西,隻記得自己在這條街上看到過這家店,卻沒想到自己繞路了。
他本想解釋什麼,但杜歡和林文文已經找了位置坐下,然後招呼老板上啤酒、上小龍蝦。
見他一個人站在那裏,杜歡才驚覺,他與這家近似於路邊攤的小鋪子格格不入。他那輛豪車,甚至還引起了不少人的圍觀。杜歡覺得這樣下去,可能會有人認出這是紀氏的總裁,到時候報道出紀氏總裁和未婚妻當街吃小龍蝦,那多寒酸啊。
於是杜歡連忙起身,將他拉到了她們的桌子前,按著他坐到裏麵,自己則坐到了他身旁,替他擋住了一眾視線。林文文在一旁驚呼:“嘖嘖嘖,杜歡你還真是護夫心切啊。我被你這一把把狗糧都喂飽了。”
杜歡覺得自己有些臉紅,嘴上卻說:“既然你都飽了,小龍蝦你就別吃了。”說著飛快奪走了她碗裏已經剝好的小龍蝦肉,塞進了自己嘴裏。
林文文礙於紀東文在,沒有和杜歡計較,小聲抱怨杜歡重色輕友之後,又開始自己剝小龍蝦。
杜歡吃得暢快,麵前大半龍蝦被消滅幹淨之時,才發現紀東文根本沒有吃。他手裏拿著手機,不知道正在瀏覽著什麼資料。
富家大少都不會剝小龍蝦,杜歡想起自己的小說裏也都這麼寫。但是小龍蝦這等人間美味,要是不嘗試一下,那她都替紀東文覺得可惜。
她決定向紀東文安利一下小龍蝦。於是她細心挑了隻最大的,剝好之後蘸了點醬汁,將它送到了紀東文碗裏。想著能被紀東文吃的小龍蝦,下輩子一定能投胎成海底的大龍蝦和鮑魚成為真正的親戚吧。
紀東文本來在瀏覽資料,卻看見自己碗裏被杜歡放進一個蝦肉。他抬眼看她,發現她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她道:“快嘗嘗啊,可好吃了。”
他其實是不吃這些食物的,小時候因為一時貪新鮮和家裏用人的孩子們一起去吃小龍蝦,結果那家店裏衛生不過關,他吃後就食物中毒,從此以後就對這種爬行動物避而遠之了。
但可能是杜歡望著他的目光太熱烈,他最終還是拿起筷子,將那隻小龍蝦放進了自己嘴裏。咀嚼的時候,醬汁的味道在味蕾上蔓延開來,他竟然覺得小龍蝦也沒這麼可怕了。
杜歡笑他,連吃個龍蝦都要拿筷子,戴著一次性塑膠手套吃起來才有感覺。於是紀家大少爺,將生平第一次戴塑膠手套的經曆奉獻給了小龍蝦,並在杜歡的指導下嘗試著剝了幾隻龍蝦,隻是剝出來的樣子杜歡實在不敢恭維。為了讓他深層次地接受到自己的安利,她隻得又動手替他剝了幾隻。
林文文在一旁一邊吃著自己動手剝出來的蝦肉,一邊哀號:“你們倆……是當我死了嗎?”
杜歡迅速往她碗裏扔了隻剝好的蝦,嘴上道:“少說話,多吃肉!”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人能阻止她安利美食,林文文也不可以!
杜歡和紀東文的婚禮如期舉行。
在紀氏旗下最大的一家酒店裏,現場也邀請了不少媒體。在此之前,雖然大家都知道紀東文的結婚對象是杜歡,但一直沒有爭取到給杜歡做采訪,隻偷拍過幾張照片。
就連紀東文也在各大訪談中聲明,自己的太太是個比較低調的人,不希望有人去打擾她。所以如今遇上婚禮這樣的場合,各大報刊的記者都想從中問出點什麼,好拿去做獨家。
在杜歡和紀東文行禮完畢,攜手接受媒體采訪的時候,記者們的話筒簡直塞到了杜歡眼皮子底下。
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一個比一個奇怪。
杜歡有些無力招架,臉上笑得都開始發酸,他們的問題還是一個接一個。
她心裏很是疲憊,隻想早點結束。可湧過來的記者越來越多,推搡間不知是誰的話筒一下子抵在了杜歡脖子邊上,一拖一拽間,勾到了杜歡的項鏈。細細的鏈子斷裂,銀白色的吊墜一下子飛出去老遠。
杜歡渾身都僵住了。
那是六年前她生日的時候,駱少傑送她的禮物,也是這麼多年來他留給她唯一的遺物。她還記得他將裝著項鏈的盒子在她麵前打開的時候,耳尖都泛著微紅,他說:“杜歡,售貨員說這條項鏈叫‘偕老’。”
杜歡當然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可她卻明知故問道:“你送我這個項鏈是什麼意思?”
駱少傑被她逼得沒有辦法,才紅著臉道:“意思是,我想和你度過漫長一生,直到垂垂老矣,兒孫繞膝。”說著他輕輕吻在杜歡的額頭,像是完成某個誓約。
可最後,慢慢老去的隻有杜歡,駱少傑的樣子永遠定格在了五年前的盛夏。
吊墜最後落在酒店的噴水池裏。杜歡雙腳不受控製地去追,最後甚至踢掉高跟鞋跳到了池子裏。
現場的人皆發出一聲驚呼,紀東文想去拉已經晚了。
杜歡穿著的婚紗此時已經濕了大半,發型散亂,但她並沒停止手上的動作。她的眼妝被水洇開來,進到眼睛裏澀澀得發疼,她隻能睜開一條縫,彎腰小心地在水裏摸著。
記者們見到如此場景,對著噴水池裏的杜歡一頓亂拍。紀東文看在眼裏,火速給在場保安使了個眼色。保安迅速走過來,將那些記者圍住,要求他們交出相機和手機。
記者們當然不願意,可這是紀氏的地盤,如果不按他們說的做,恐怕無法脫身。
而此時,水池裏的杜歡卻一無所獲,她明明看到那個吊墜剛剛掉在了這裏,卻怎麼也找不到。
杜歡臉上一滴淚混著濺起的水珠落下來,她有一種預感,那個吊墜不會再回到她身邊了。在這樣一個對她來說極為特殊的日子裏,戴了六年的吊墜突然斷了,仿佛預示著,杜歡和駱少傑之間的聯係徹底終結。杜歡在心底對自己說,五年了,你該放下了。
紀東文離她最近,他看見她身體輕微地顫抖。
他上前一步,然後也跨進了水池裏,一把將杜歡攔腰抱起,直到出了水池才將她放下。他脫下自己的禮服外套,披在了杜歡肩膀上,然後十分平靜地對著現場的記者道:“抱歉各位,那是我送給我太太的第一份禮物,她太過緊張了。”
杜歡聞言抬起頭,怔怔地望著他,她沒想到,他會替她找借口。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紀東文也轉過了臉,這一回杜歡看見他眼底的冰冷。
他生氣了,但他也確實該生氣,自己這副樣子,他怎麼能不生氣。
杜歡心裏湧起一陣內疚,甚至不敢再看他,緩緩低下了頭。垂下眼簾那一瞬間,她看到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背影,和她那天在醫院看到的背影極像。她渾身一僵,邁腳就要往那個背影消失的地方走去。
可她到底是沒有抬腳,因為就在剛剛她還告訴自己要放下駱少傑,他已經不在了,永遠不會再回來的那種不在。況且她的手被紀東文緊緊攥住了,他那麼用力,甚至弄疼了她。
在她還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已經再次將她攔腰抱起,對著在場的人說了一句:“實在抱歉,我想我和我太太都需要去梳洗一下。”
說著他便抱著她向酒店內走去,直到服務員打開了那間他常用的房間並離開之後,他才將杜歡抱進去,將她放在沙發上。
他然後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語調冰冷地說:“杜歡,我不管那條項鏈的來曆,也不管你剛才看到了什麼東西想要去追,也不會追究。但你記住,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如果有下次,我和你之間的合約立刻終止。”
說完他頭也不回出了門,隻留下杜歡在房間裏。
杜歡被巨大的內疚包圍,很想向紀東文解釋,卻無法說明自己的反常。況且,他也並不像是想聽自己解釋的樣子。是了,堂堂紀氏總裁,大婚之日,自己的新娘卻那樣讓他丟麵子,換了是杜歡自己,也不會想聽什麼解釋。
她覺得心情憋悶,又驚覺自己狼狽不堪,於是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來,她發現了房間裏有一台小冰箱,打開來一看,裏麵放著幾罐啤酒和一瓶紅酒。
杜歡是有點酒量的,她不開心的時候會約上林文文喝上一杯。
今天林文文是她的伴娘,但她現在這副樣子,也不想她看見擔心。於是她穿著浴袍,坐在地上,打開了一罐啤酒。等到幾個空罐在地上滾來滾去時,杜歡還覺得不盡興。
她越喝酒,腦子裏駱少傑的身影就越清晰。她貪戀那一份清晰,甚至追尋那一份清晰。於是她越喝越多,最後還打開了那瓶看起來十分高檔的紅酒,她拿著高腳杯,一下喝了小半瓶。
紅酒後勁大,剛開始她心情不好,一頓猛喝,等到酒勁上來,已經是暈暈乎乎了。
紀東文在現場搞定一眾記者和來賓,回到房間時已經晚了。
彼時杜歡已經醉得七七八八,紀東文看見滿地酒瓶直皺眉,嘴上喊道:“杜歡?”
可回答他的隻有杜歡嘴裏嘟囔著的一句:“紀東文,你好多個腦袋啊。”接著她便一下子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她穿著浴袍,兩條光潔的腿露在外麵,紀東文想起剛剛她還下過水,想著明天還要帶她去醫院看奶奶,奶奶現在幾乎沒有什麼免疫力,要是杜歡感冒了被傳染了可不好。
於是便將她抱到了床上,替她蓋上了被子。
自己則去浴室洗澡。
洗到一半紀東文突然聽到外麵有動靜,好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正想著是不是杜歡從床上摔了下來。他就覺得浴室的門好像被打開了,然後發絲淩亂、穿著浴袍的杜歡突然出現在他麵前。
紀東文嚇了一跳,關掉蓮蓬頭,立即抓過一條浴巾圍在自己腰際。他的身上還殘留著泡沫,狼狽盡顯,他帶著怒意道:“杜歡,你想幹什麼?!”
杜歡醉眼迷離地抬頭,傻笑著看他,然後道:“我想洗澡。咦,這麼巧,你也在?一起洗吧。”
紀東文差點被氣死,這個女人到底喝了多少,竟然說要和他一起洗澡!
眼看著杜歡伸手去脫自己的浴袍,紀東文慌忙將她按住,提高音量,想讓她清醒一點:“杜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杜歡被他按住了雙手,脫不掉自己的浴袍,突然掙紮起來。浴室裏到處都是泡沫,杜歡力氣不小,紀東文差點站不穩腳跟。
隻得拉她緊貼著牆,將她雙手握住困在自己和牆中間。可動作一大,蓮蓬頭的開關突然被打開了,溫水在兩人頭頂灑落。杜歡眼裏終於有了一絲清明,她緊緊盯著紀東文嘴角那顆痣,喃喃道:“痣……和他一樣的痣。”
紀東文愣了愣,問道:“和誰一樣?”
杜歡突然笑了一下,踮起腳尖湊近他道:“你把耳朵湊過來我就告訴你。”紀東文不疑有他,真的彎下了腰,杜歡迅速親在了他的嘴角。
她臉上得逞地笑了:“親到了吧,哈哈哈……叫你不給我親!”紀東文有些懊惱,明知道她喝醉了,他還信她嘴裏的話。而且她明顯是將他當成了另一個人,他們之間還沒有親昵到可以隨意提到“親”這個字。
他關掉蓮蓬頭,拉著杜歡就要出浴室。可他的手剛對杜歡的手腕有些鬆懈,她就迅速攀上了他的脖頸,整個人掛著他的身上。臉直往他唇邊湊,語氣帶著魅惑:“隻親一口怎麼夠!再親一下!”說著就吻住了紀東文的嘴角。
杜歡渾身濕透,即使浴袍貼在身上,也盡顯玲瓏體態。紀東文渾身一僵,再開口語氣已經變得嘶啞,他說:“杜歡,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杜歡嘴裏“嗯”了一聲,然後放開了他,盯著他的眼睛,大著舌頭道:“……我……我也是個正常的女人,可是你騙我……你有三個腦袋,你不正常。”
然後她的身子歪歪斜斜地倒在了一邊,沒了動靜。紀東文抱著她,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又過了好一會兒,紀東文叫了她幾聲。杜歡毫無動靜,紀東文想著可能是睡著了,便閉著眼睛脫了她的浴袍,給她裹上一條浴巾,才將她帶出了浴室。
剛將她放在床上,紀東文還沒來及起來,就被她一把拽住了。
她將紀東文拽倒在自己身邊,然後詐屍一般自己坐了起來。浴巾散開來,杜歡整個人裸露在紀東文麵前。
紀東文還沒來得及閉眼,杜歡已經貼了上來,她壓在他身上,一下子親在了他的喉結上。
紀東文發出一聲悶哼,杜歡便傻笑起來:“我就說我這些年的小黃文不是白寫的,林文文竟然說寫得不好!”紀東文再也無法忍受,將她抱著懷裏,一個翻身壓在身下。唇瓣尋著她的嘴角一路往下,聽著她唇齒間溢出的輕哼,緩緩道:“看來我有空要拜讀一下你的佳作了。”
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杜歡脖頸間,弄得她有點癢,她柔柔笑著,含糊不清道:“嗯……下次我發電子版給你,自己人不用去網站看,我給你無刪減版本……”然後她便沒了動靜。
紀東文從她頸間支起腦袋,才發現她已經徹底熟睡。
這個點火又不負責滅火的女人!
杜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宿醉讓她頭疼欲裂。她坐起身子,使勁搖晃著腦袋,才讓自己沒那麼暈了。然後她覺得自己哪裏怪怪的,等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沒穿衣服。
她沒有裸睡的習慣,她到底經曆了什麼?!
正努力回想著的時候,她看見身旁的位置露出一隻手,一隻骨節分明男人的手。
“啊!啊!啊!”她終於尖叫出聲,與此同時火速鑽進浴室找了件浴袍披上。
紀東文昨天被杜歡折騰了一夜,她掉下床無數次,他撿了她無數次。一晚上比去健身房還累,天剛擦亮的時候他才睡著。這會兒,感覺還沒睡多久就被吵醒了。
他緊皺著眉頭睜開眼,不耐煩地問:“杜歡,你大清早鬼叫什麼?!”
杜歡此時已經穿上了浴袍,看著從被子裏探出頭的紀東文結結巴巴地道:“我……我們……昨晚我們……沒事吧?”
紀東文本就有起床氣,再加上杜歡提到了昨晚。他更是火大,昨晚怎麼會沒事,昨晚他當了一晚上搬運工。他紀東文什麼時候,對一個女人這麼耐心過?
於是他決定嚇唬嚇唬杜歡,換上一副吊兒郎當的語氣道:“你光著身子起來的,你說有沒有事。”說完這句,他還覺得不過癮,又從床上坐了起來,道,“對了,昨晚你還說要給我看你寫的小黃文,和我進行學術探討。”他光著上身,杜歡嚇得直蒙自己的眼睛,尖叫道:“你快把衣服穿上!”
看到杜歡這個樣子,紀東文覺得自己昨天在媒體麵前丟臉的事,終於大仇得報。他非但沒有穿上上衣,還起床走到了杜歡麵前,一把將她拽到浴室裏。將她困在自己和牆之前,一隻手拿下她還擋著眼睛的手,一隻手有意無意在她腰際遊走,臉湊近她道:“慌什麼?昨天你不是還主動要求和我一起洗澡來著嗎?”
杜歡的臉紅得像一個柿子,她沒想到自己喝了酒之後這麼不是人!竟然還主動去撲倒了紀東文!
她心一慌,猛地將紀東文推出了浴室,然後鎖上了門,她想在浴室裏冷靜冷靜。花灑裏的水噴灑出來,落在杜歡身上,讓她因為酒醉而昏沉的腦袋終於徹底清醒,她有些安慰似的告訴自己,沒關係,紀東文條件這麼好,在這件事上,她沒有吃虧!
可她沒看到,門外的紀東文,正靠著門低低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