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人看見米穀了,看見米穀在小飯店前幫著小年輕賣烤肉串。
過了正月,天氣一天一天暖和了起來,小飯店後邊的河水裏的冰全消化了,水不再是“嘩嘩嘩嘩”地流了,而是“嘩啦嘩啦”地流。米穀現在渾身上下都是羊肉味兒,她的上衣前邊的大襟在閃閃發光,她還沒有找到那些進城要飯的女人。米穀現在是天天都跟小年輕在一起,她隻在汽車站的長椅子上睡過一晚上,第二天給帶到一個地方讓盤問了老半天,米穀現在到了晚上就隨小年輕回去,回去還不能馬上就睡,要幫著小年輕切第二天的羊肉,切好了再一串一串串起來。到了第二天早上米穀可以睡個懶覺。小年輕總是對米穀說你再多睡一會兒吧,米穀睡覺的時候不知道小年輕去了什麼地方。
“我怎麼總是見不到你爹娘?”
米穀問小年輕。
“他們已經知道你了。”
小年輕說。
“他們怎麼知道?”
米穀說。
“他們看見你了。”
小年輕說那天,那兩個駝背,就是他的爹娘。
米穀的記性十分好,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是兩個駝子,男駝子和女駝子,每人背了一個袋子,在小飯店前待了一下,好像還和小年輕說了幾句話。
“你爹娘是個駝子?”
米穀吃了一驚,怎麼兩個人都是駝子?
“不過我爹娘一到晚上背就直了。”
小年輕笑著說。
“怎麼就一到晚上背就直了?”
米穀說。
“拾破爛的和要飯的一樣,都要讓人看著可憐才行。”
小年輕說這麼一來就不會有人收拾你了,小年輕說他爹娘也是當年要飯練出來了,一出門背就會不由自主地駝下來,直了反而不好受。
“他們不是駝子?”
米穀說。
“他們當然不是駝子。”
小年輕說。
“他們知道我了?”
米穀說。
“知道了。”
小年輕忽然歎了口氣。
“你好好兒的歎的是什麼氣?”
米穀看著小年輕。
“你猜猜。”
小年輕說。
“我怎麼能猜得出?”
米穀說一個人的心是長在肚子裏,如果心長在臉上還差不多。
“我爹娘說你長得太好,應該是劇團裏的人,不能給我做媳婦。”
小年輕說。
“誰說給你做媳婦了?”
米穀臉紅了,尖叫起來,再說你這麼小。
小年輕今年才十八歲,所以才那麼瘦,所以膽子才那麼小。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晚上睡覺不能再穿那麼多了,穿得再少,兩個人也還得躺在一張床上,米穀和小年輕一直是你挨著我我挨著你躺在小年輕的那張小床上。
在黑暗中,這天晚上,米穀都快睡著了,忽然聽見小年輕歎了口氣。
“你怎麼啦?”
米穀說。
“我想摸摸你。”
小年輕說。
“我還不知道你叫啥呢?”
米穀說。
“我也不知道我叫啥?”
小年輕歎了口氣。
“天下還有不知道自己叫啥的人?”
米穀說。
“他們都叫我小年輕。”
小年輕說自己是給親生父母扔在車站的,有人說他的父母是過路的,有人說他根本就沒有父母,是從下水道裏蹦出來的。
“你不是他們親生的?”
米穀說,心裏有些憐憫起來。
“不是,但他們就是我的父母。”
小年輕說。
“你是說你想摸摸我?”
米穀說,小聲說。
“我隻摸一下。”
小年輕說。
“你摸我什麼地方?”
米穀說。
“摸摸胸口。”
小年輕在暗中說。
“不行。”
米穀說。
“那就摸摸臉。”
小年輕說。
“不行。”
米穀說。
“那我就不摸了。”
小年輕說。
這時,米穀的手已經放在了小年輕的手上,再後來,米穀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小年輕的手,但她不知道該讓小年輕摸自己什麼地方。
“你想不想娶我?”
米穀說。
“我爹娘不讓,說你長得太好看。”
小年輕說。
兩個人不再說話,米穀能感覺到小年輕把自己越抱越緊。
“我抱你了。”
小年輕小聲對米穀說。
“我知道,你還想做什麼。”
米穀說。
“我什麼也沒做。”
過了一會兒,小年輕說他想做那個,但他說怕米穀有了孩子。
米穀抬起手,輕輕落在了小年輕的臉上,“啪”的一聲。
“少胡說,明天一起來你就給我烤串肉串!”
米穀說。
“你這樣,我就放心了。”
小年輕不惱,笑著說。
米穀又抬起手,把小年輕的豎領絨衣的領子輕輕放了下來,撫平了,沒過一會兒,小年輕起身照照鏡子,又把絨衣領子給豎了起來,說這種衣服就要這樣子穿。
“還是這樣好看。”
米穀也說。
“我好看的地方你還沒看到過呢。”
小年輕回過身,一下子,把米穀抱住了。
米穀的臉紅了起來。
“咱們脫了衣服睡吧?”
小年輕小聲說,忽然跳下了地,拿起酒瓶喝了口酒。
“我喝了酒膽子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