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如不祥之劍
在看到那個人的一瞬間,海棠以為自己看到了一柄殺人無數,飲血盈河,不祥的天子之劍。
紅的衣,黑的發,半邊麵孔上半張牙白色的麵具——
然後他有一雙漆黑色,凍結了一般,冰冷沉寂又疲憊的眼。
那個立於水榭之上的男人,靜默,而,不祥。
然後她聽到蕭羌一聲輕笑,他說,“阿逐,朕來了。”
對麵男子,正是平王蕭逐。
蕭逐向蕭羌緩緩俯身,“臣蕭逐,向陛下繳旨歸來。”
蕭逐那樣說著,聲音是冷的,若泠泠的冰,他未行君臣大禮,隻是深深彎下身去,一頭未束長發便垂落水榭,幾乎蜿蜒成漆黑的河流。
蕭羌虛虛攙了一下蕭逐,和他笑語幾句,側身道:“笑兒,還不過來見過王叔?”
他語氣縱容,海棠立刻上前,含笑斂袖拜倒,“臣妾參見殿下。”
“……”看著海棠,蕭逐微微挑眉,略一頷首,蕭羌便將海棠扶了起來,極溫柔地替她拂去額邊亂發,牽起她的手腕向裏走去。
海棠隻覺得蕭羌握著自己的手冰冷無比,她不自覺地掙了掙,忽然覺得他指尖傳來一絲顫抖,就乖乖不掙。任憑他把自己帶進院子,交給侍女,吩咐好生照顧。
看侍女帶海棠去旁邊的房間休息,蕭羌淡淡的在旁邊加了一句:“別帶得太遠,朕離不得杜美人。”
隻瞥了兩人一眼,便和蕭羌進了主房。
蕭逐進屋之後反手鎖門,蕭羌立在榻旁,披風隨意一丟。
他回頭看了一眼默默提著藥箱過來的蕭逐,淡淡一笑,有若風過春水,“阿逐,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了。”
他在蕭逐麵前,從來都自稱我,鮮少言朕。
海棠被安排在了蕭逐和蕭羌的隔壁。
服侍的侍女盡職盡責,為她捧來點心香茶,拿了幾卷字畫供她玩賞,海棠看都不看,揮揮手,直接把侍女趕了出去,也不在外間待著,徑自向裏間走去——她可不想聽到隔壁一星半點的什麼秘辛,這種時候這種地方,就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不如好好補個覺。
就在推開臥室的一瞬間,海棠腳步忽然一頓,她無比驚訝地發現內室居然有一個少女,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
少女看起來大概十四五歲年紀,生得粉光瑩潤美貌無比,海棠在宮裏已看了多少美女,清麗一如史飄零,脫俗高雅一如於淑妃,絕色一如方貴妃,在這少女麵前統統被比了下去。
這少女看起來一身華貴,肯定不是侍女,不過為啥屋裏會有人啊……海棠兀自納悶的時候,有幾個侍女驚慌跑來,一推開門看到她們兩個,一句話噎在喉嚨裏,一時之間竟然無話可說。
大概是安排錯了,把她領錯屋了。
海棠是從不難為人的,她正打算跟少女說句抱歉,就和侍女出去,榻上少女已經慢慢抬目,一雙星眸向這邊掃來,一雙眼雖然準確地看向了海棠,卻沒有焦距,少女開口,聲音嬌嫩:“尊駕是?抱歉,我看不見東西……”
看少女出聲,侍女們麵色一白,卻也不再說話,便向二人行禮後就無聲退下,海棠看著她,心想她生得這麼美,竟然是……盲人嗎?不禁起了一點憐惜之情
她輕輕上前,在少女麵前擺了擺手,少女眨眨眼,怯生生地伸出手在海棠的方向探了一下,恰恰碰到了海棠手掌邊緣,她隨即收手,對海棠甜甜一笑。
“我是杜笑兒,你是……?”
“啊,原來是杜美人。”顯然在海棠不知道的時候,皇帝寵妃這個名頭她已然坐實到了人盡皆知的程度,少女聽她報名,便起身盈盈福了一福,“沉寒見過杜美人。”
這少女容貌如此之美,一身華服貴而不俗,身份怕是大有來路,這麼想著,海棠看她低眉順目,柔而又怯的樣子,情懷泛濫,去外邊端來糕點茶水,陪這小少女聊天。
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海棠在沉寒的嬌聲裏幾乎忘了隔壁還有兩尾美男的時候,忽然有人敲了敲房間的門,侍女進來,把她帶到了隔壁蕭羌麵前。
蕭逐安靜地看著蕭羌華衣盡褪,暴露在空氣裏的消瘦軀體。
當蕭羌胸肩上的傷痕暴露在蕭逐麵前的時候,紅衣男子一張麵孔森然冷凜,也不動作,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默地看著蕭羌身上的傷口,看了好一會兒,他慢慢伸手,按在蕭羌傷口之上,蕭羌疼得一縮,蕭逐卻沒有任何表情,他終於開口,聲音清冷,“誰?”
“‘她’。”蕭羌點頭,眼角眉梢居然還有多情輕笑。
“有毒。”
蕭羌依然悠閑自得地頷首,“有毒。”
“誰。”
多情桃花眼含笑望了過去,“後宮某個妃子。”
把事情經過簡要和蕭逐說了,蕭羌菲薄淡色的唇忽然就彎出了春風弧度,“呀,王叔也覺得很有趣對不對?”
蕭逐對他的話毫無反應,他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並指如風,電光石火之間,已在他周圍大穴一輪點過,蕭逐微微一停,指尖隱隱泛起一層淡青,一路輪指從他百會印堂點到氣海,最後一指直點丹田,蕭羌隻覺得嗓子裏一陣腥甜,一口漆黑發青的血噴了出來!
蕭羌麵白如紙,向後一靠,肩上傷口也漸漸滲出黑血來。
“我去叫人。”蕭逐剛要轉身,蕭羌抓住他的袖子,輕輕一笑,那已褪了顏色的嘴唇映得他分外蒼白羸弱。
“讓人叫笑兒過來,我帶著她來,就是為了現在。”
“……”回頭看他一臉虛弱卻還牢牢抓著自己的袖子,蕭逐隻麵無表情地盯著他,最後轉頭,喚來侍女讓她去叫海棠過來。
蕭逐本就生得一種極逼人的好看,此刻麵上覆著牙白麵具,一雙眼是漆黑的顏色,這樣看人,實在是有一種格外的安靜戾氣,蕭羌卻全不在意,他展顏一笑,“先不說這個了,這趟走得可還順利?”
“還好。”
“哪裏還好?”蕭羌笑了起來,“我知道都被襲擊了三次,大概南陳,塑月,榮陽都有份,怎麼還好。”
“還好。”
蕭羌低低笑出了聲,“不過這也早料到了,我要娶沉國的公主,他們坐得住才比較奇怪吧?對了,公主可還安全?”
“還好。”他聲音清冷,凜然無波。
連續三次一模一樣的回答,蕭羌終於大笑出聲。
跟著侍女走過去的時候海棠心裏想著,果然,帶她來就是幹活的。
她一推門,就看到了斜靠在貴妃榻上麵容蒼白委頓的蕭羌,海棠才感覺到了一種來自幸災樂禍的精神一振。
真是你也有今天。
雖然這麼想,該幹的還是得幹,海棠跪在貴妃榻上為他包紮,蕭羌還心情甚好的用沒受傷的手臂攬住她的腰身,預防她一個不小心栽下去。
蕭逐負手而立,站在窗前,不言不動,紅衣烈烈,一雙眼看著遠方,似在想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他宛如一具上古神像,蕭殺,不祥,安靜的凶戾,還有一種與他年齡不符,仿佛經過了過於漫長的歲月而沉澱下來的寂寥蒼遠。
在快要包紮好的時候,蕭羌輕輕拍了拍杜笑兒的背,“卿剛才看到滄海公主了吧?”
她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道:“陛下說的是沉寒?”
“嗯。”他嘉許地點點頭,“滄海月明珠有淚,說的是當世兩大美人,沉國滄海公主沉寒,南陳王朝的王後朱淚。”
蕭羌把海棠放下地,轉頭看向蕭逐,“王叔,把滄海公主帶來吧。”
蕭逐點頭,把海棠帶了出去,片刻之後,沉寒走了進來。梨花木門在她身後慢慢合攏。
蕭羌依舊合衣斜靠,桃花眼多情如水。
沉寒緩緩跪倒,行完三拜九叩的大禮之後道:“臣妾滄海公主沉寒,拜見陛下。”
蕭羌卻不扶她,隻低低笑道:“你來的目的,平王知道嗎?”
他的聲音明明那樣溫和,但是跪在地上的沉寒卻不知為何抖了一下,她顫聲道:“……平王殿下不知……他隻知我被許配給陛下而已……”
蕭羌緩緩起身,把她攙扶起來,溫和一笑,“朕沒有別的意思,公主不要多心。”
親手為她端上一杯蜜水,他低低說道:“公主,可該把東西拿出來了吧?”
沉寒渾身一震,她慌亂的點了點頭,貝齒無助咬著櫻唇,姿態楚楚可憐至極,蕭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撫,“慢慢來。”
把她抱上膝蓋,蕭羌含笑看她,卻也不再催促。
沉寒渾身都在細細顫抖,男人接近縱容的行為卻讓她更加慌亂,她低著頭一件一件解開衣服。
衣服飄落地麵的聲音極其細微,聽在沉寒耳裏卻仿如驚雷聲聲。
最終沉寒取下內衣束帶中的一根交給蕭羌,低聲道:“陛下把這根衣帶放在紙上,用鮮血拓印即可……”
蕭羌點頭,把自己的外衣披上沉寒肩膀,取下她發上一根發簪,將自己衣袖一挽,混不在意地在上臂一刺,鮮血泌出,他沾著血,一點點在紙上拓印。
鮮血潤透,一行行字跡慢慢顯現出來,蕭羌唇邊含笑,一字一字地看過來。
看完,他輕笑。
怪不得要派一個盲目的公主過來,這樣的東西,確實不能讓別人看到。
看她縮在自己胸前,蕭羌彎身取過自己脫下的一件鬥篷,密密實實把她包了起來,沾滿鮮血的衣帶和著一團紙輕輕一扔,飄落在水盆裏,刹那血水交融,再看不到一點兒字跡。
蕭羌心情地問道:“寒兒可知道是誰讓你帶這個東西來的?”
她怕冷的縮在蕭羌胸前,睜大一雙明眸,細聲細氣的說:“不知道,隻知道是兄長吩咐的……”
“這樣啊,那寒兒知不知道朕看到這個東西之後該是什麼反應呢?”
她繼續迷茫搖頭,蕭羌大笑,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朕知道就好了。”
輕輕巧巧說完,他又問了一句,“那結盟的國書呢?”
“國書已經交給平王殿下了。”
“好。”嘉許地摸了摸她的頭,蕭羌忽然問道,“寒兒喜歡什麼樣式的鳳冠霞帔?朕好著人去打造。”
沉寒不知所措地搖搖頭,怯怯說道,“一切都聽陛下安排……”
笑了笑,蕭羌彎腰單臂把她抱了起來,“走吧,和朕回宮。”
德熙七年七月十九,當各宮妃子照例在黃昏時分齊聚一堂,向太後請安的時候,太後領出了一個絕色少女,並讓所有妃子都向她行禮。
沉國滄海公主沉寒,即將嫁入大越皇室,婚期定在八日之後——之前關於這件事,沒有半點預兆。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雙目失明的嬌弱少女坐在帝王身側,看著皇帝為了她,於三夫人之上,再立新等皇貴妃,爵視諸侯王,儀同皇後,迎娶之禮為帝迎繼後。
那個帝王笑著撫上失明少女的雙眼,說,“隻要有孕,就即刻立你為皇後。”
七月二十七,平王蕭逐為正使,輔相為副使,禮賓共四十八人,入沉國禮賓館,征吉,征雁,納彩數項立後的禮儀過後,正午吉時,鎦金鳳輿將沉寒從沉國禮賓館抬入了大越皇宮紫微城的正門天華門。
天和地和人和三大主殿次第開放,分別祭拜天地祖宗之後,沉寒於人和殿升座,向皇帝行三拜九叩之禮後,入住皇後所居騰凰殿,終於禮成。
沉寒以副後身份,成為了這偌大後宮裏僅次於太後的尊貴女性。
同日,蕭羌向天下宣布:借此婚姻之約,大越朝與沉國結為兄弟之盟。
這個結盟與聯姻都來的太過突然,迅雷不及掩耳。
東陸兩大強國結為同盟,這場婚姻震懾的不僅僅是後宮,還包括大越政局,甚至於未來十年東陸的政治格局——以上所述對海棠而言,到目前為止和她沒有一點關係。
她現在惟一該煩惱的就是該如何在蕭羌魔爪之下護得自己小命周全。
所以,她絕然不會想到,這名背負著秘密嫁入大越宮廷的絕色少女,卻和她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一番動蕩之後,在七月底,有新的消息傳了出來:於淑妃有娠。
蕭羌子嗣艱難,膝下僅有方貴妃所出一子。
於淑妃此次誕育的無論是皇子還是皇女,她在後宮中的地位都將會大大加強。
三夫人之中,她是惟一一個不是名門出身又沒有誕育子嗣的,但她的位份卻僅次於方氏。
於淑妃篤信神教,為人一向寬厚大度,方貴妃主理後宮刻薄寡恩,多少人都是於氏保全下來的,所以在後宮裏是很有人望。
海棠和如花也承過好幾次她的人情,聽說她懷孕了,麵子要照顧到,海棠想想,便收拾了幾樣東西當做禮品,前去道賀。
她到於氏住的拂香殿時,正是午後,宮門裏隱隱約約聽得到木魚聲聲。
看是海棠,宮女說於氏正在拈香,請她稍待。
海棠坐等了片刻,聽到一聲小磬長響,內室由遠及近,傳來長長衣袂拂過的細碎聲音。
一雙白玉一般的手拂開玉簾,於淑妃款款而出。
海棠連忙起身行禮,於淑妃急忙一攙,聲音如黃鶯出穀一般脆嫩嬌柔,“妹妹今天怎麼想起來我這裏了?”
海棠笑顏如花,“自然是來向姐姐道賀的啊。”
於氏臉上一喜,讓了讓,攀談起來,沒說幾句話,有宮女托著藥盞上來,於氏接過來,沒立刻喝,擱在桌上,淡淡地歎了口氣。
“姐姐身上不舒服?”海棠問道。
於氏沉默了片刻,玉白的指頭掠了掠頭發,展顏一笑,“倒也不是,不瞞妹妹說,我懷了龍嗣之後,這陣子身上總是不爽利,卻查不出什麼病來,禦醫開了方子調養,這不,一盞苦藥一盞苦藥的喝。”
聽她這麼一說,海棠不禁凝神向她看去,隻見於氏一張麵孔潔白無瑕,肌膚柔膩,完全不似孕中憔悴,她有點猶豫,凝眉想了想,最終還是覺得於淑妃對自己挺好的,便開口問道,“姐姐用的可是雲州的粉?”
雲州鉛粉天下馳名,於淑妃確實用的是產自那裏的水粉胭脂,她倒也不吃驚,海棠和如花在後宮裏做胭脂生意這事兒她早就知道,便笑吟吟地答:“妹妹好眼力,這是今年新貢的鉛粉,我這裏還有一些,一會兒給美人拿上。”
海棠卻沒有立刻答話,她繼續看著於氏,見她眼神凝重,於氏不禁坐直了身子,神色一斂。
“妹妹?”
海棠又看了一會兒,靠近於淑妃,低聲道:“姐姐在有娠之前,是不是月信不準,血中有黑,無法成孕?”
於淑妃搭在玉杯上的指頭猛地一顫,道:“妹妹怎麼知道?”
“唔……請姐姐暫時不要再使用宮內的粉脂罷,看看是不是能好一點。”
“這是什麼道理?妹妹別讓姐姐糊塗了。”
“姐姐,鉛粉防孕。”
聽了這句,於淑妃心念一轉,立刻輕笑起來,“那就多勞妹妹了。”說完,喚進宮女吩咐幾句,片刻後就有東西捧到海棠麵前,於淑妃輕聲說道,“這點東西,就全當妹妹對我說了體己話的回報,切莫推辭。”
得這東西是題內應有之事,推拒反而不好,謙遜了幾句,收下東西,海棠道過謝便告辭了。
於淑妃有孕在身,也就沒送,海棠走了好一會兒,於氏卻還是坐在原地出神,過了片刻,她喚來平日裏最為愛寵,偶爾也被蕭羌召幸的一個宮女,把自己的鉛粉全賜了下去,溫言囑咐她每天使用,宮女大喜過望,謝恩離開。
她又喚來另外一個宮女,命她去喚掖庭副令趙千秋。
趙千秋從來趨炎附勢,立刻過來,看著他卑躬屈膝,於氏溫言道:“副令,你可知道後宮有人向我稟報,說最近內廷供應的鉛粉質量太差?”
他分辨道:“這、這是下麵經辦人的事兒……娘娘您體憫我們下人的苦楚,這每年的花銷和賬目……”
於氏歎氣搖頭,打斷他的話道:“副令,你真欺我是瞎子不成?”
趙千秋立刻啞了,過了片刻才嘶聲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鉛粉揀濃的好的貢上來,以前的事就抹倒。”
這話說到這裏,體麵什麼都足了,趙千秋就該走了,哪知他眼珠子轉了轉,卻低聲說了一句,“娘娘體憫我們,我們做下人的,自然也周全娘娘。”
於淑妃奇道:“周全我?我有什麼好周全的?”
趙千秋卻隻是詭秘一笑,“娘娘,您私下召見掖庭女醫令的事情,在下沒有記檔,算不算周全?”
於淑妃冷笑,“我染了點兒風寒不想驚動禦醫,招了醫令看診,有什麼緊要?”她轉身喚來自己的親信女官,指著趙千秋道,“去,和趙副令去把檔補上。有什麼好為難的。”
趙千秋聽了就傻了,心裏嘀咕,莫非自己得到的消息是錯的?這麼一想,他冷汗立即下來,立刻卑躬屈膝,連連告饒。
於淑妃隻冷笑數聲,道:“我還要去拈注香,副令自便罷。”
說罷也不理他,徑自扶著女官向神堂而去,剛走入經室,女官掩上門,緊張地看向於氏,“怎麼辦。娘娘,招醫正的事被人知道了——”
於淑妃輕輕揮手,“沒事,他沒有證據,不急。”
是的,趙千秋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她其實沒有懷孕。
她是被誤診為有孕,記了內檔的,如果現在說她其實沒懷孕,那麼就是欺君之罪。即便蕭羌寵她,降一等到九嬪是一定的。
不過沒關係,還是有辦法的。
於淑妃美麗的臉上就泛起了一絲奇妙的微笑,她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慢慢笑開,“沒事,有辦法的。”
有辦法把那些礙眼的家夥全部一起除掉——
她這麼想著,命親信女官把海棠送來的東西拿來給她。
卻是幾瓶花油和胭脂水粉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手中拈著一個盛了花油的雪白瓷瓶,於淑妃就這麼翻來覆去的把玩,她無聲的自言自語:她怎麼會知道?
杜笑兒一個司馬之女,怎麼會知道鉛粉妨孕?
不可不防。
她看著海棠送來的一堆東西,唇角溫柔一勾,讓女官好生封存。
然而,就在她閉目養神的一瞬,女官手腕極輕的一動,一瓶花油便悄無聲息地落入女官的袖中。
女官奉命將海棠送來的東西入庫登清收好,便將花油放進一盆巨大的盆景的假山石洞之中,第二天,來修剪盆景的內侍悄然揀出花油,這樣慢慢周折,第二天傍晚,這瓶花油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宮,入了宮外一幢不起眼的宅邸之中。
瓷白的瓶子落入一雙纖白玉手,那雙手的主人對這平凡無奇的小小瓷瓶愛不釋手,反複查看,倒出嗅嗅,又輕輕旋上蓋子。
“杜笑兒,嗬。”
手的主人低聲輕笑,將手裏的花油瓶子輕輕拋了幾下,她打開一個鉛盒,將瓷瓶放了進去,合上蓋子,鐵灰色的鉛盒上赫然印著一個金黃色的十方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