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在地球的另一端新生

美國，最初的溫暖和感動

2009年春天，傑夫去中國陪我麵簽後帶著我從廣州飛往北京，再轉機美國西北航空波音747，經過十多小時的飛行，於3月最後一天的上午降落在加州。

在太平洋上空茫茫黑夜裏，我們的航班精神十足地向著加州，向著舊金山機場，向著我們溫暖的家飛去。

我一直沒怎麼睡覺。很有興趣的看了一部長長的電影，然後吃東西，和傑夫聊天，翻看臨行前好朋友送給我的書……折騰到深夜。很多人都睡了，傑夫也蓋著小毯子進入夢鄉，我仍然無法入眠。先俯趴他腿上，後斜靠他肩上，再仰回自己的靠背，隻閉眼迷糊了一小會又清醒了。幹脆重新打開前排座椅後背上的小屏幕，戴上耳機，選了個好萊塢的喜劇接著看。

在到達前最後兩小時左右，伸手關了電影，起來去衛生間。門外有兩三個美國人排著隊等候，我和他們交換了一下微笑，也站進隊列。

突然間，我的心跳加快，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湧上心頭：

我，是在，飛往，美國？

生活太富於戲劇性，作為英語專業的畢業生，美國曾經是我夢想中的地方。但也隻限於去美國旅遊，看看這個我學習了其多年語言和文化的國家這個念頭，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定居在陌生的美國，在地球的另一麵度過下半生。也從未想過，除了中國，我也許還會有另一個也可以叫做祖國的國家。

因為睡眠不足的疲勞和突然的情緒衝擊，我感到頭暈暈的，有點難受。這時正好輪到我，決定什麼都不想了，上廁所去。

是的，做夢也沒想到我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到美國（曾經以為會和女兒的生父白頭到老）；做夢也沒想到我會在這裏實現曾經的夢想：在美國讀心理學；也做夢都沒想到這一段求學的路程是何等的艱難；更做夢也沒想到的是我做到了，我畢業了，而且，成績優異。

沒有人知道，在州立大學讀碩的這兩年我是怎麼過來的。每天讀書寫作多少小時，每晚睡覺多少小時。作為女人，我可能摧殘了自己的美麗，但作為人，我獲得了迷人的知識和漂亮的成長。

現在我知道，上天是公平的。你付出多少，就會收獲多少；你隻要肯耕耘，他一定讓你有收獲。我今天能來到加州和我的愛人生活在一起，也是之前多年一直沒有放棄生活的緣故，盡管生活曾經背叛了我很多次。

13小時後，美國西部時間上午9點，飛機降落在舊金山國際機場。此時我已經20多小時沒有睡覺。但走出機艙，明媚燦爛的加州陽光，頓時令我滿血複活。在海關過新移民通道時，為我辦完手續的海關官員抬起頭來微笑著對我說：“Welcome to America（歡迎來到美國）”，雖然知道是例行公事的客套話，但讓仍我的心甜得化不開，暖得伸不直。

出了機場大樓，傑夫迫不及待地讓我給公婆電話報告他們的中國兒媳已雙腳踏上美利堅土地。本來二老決定從愛荷華飛來等在加州，然後去機場接我的，因為這是我，我們生命中一個重要裏程，他們想親身參與，並表達對我的愛和歡迎。後來傑夫考慮了一下，說也許應該給我幾天安靜的時間倒時差，反正6月份我們就會回愛荷華舉辦美國婚禮，很快會見麵。當我和激動得幾乎哭出來的婆婆在電話裏結束談話時，傑夫邊接過手機繼續和她說邊用眼神和手勢示意我，請等候在幾十米開外路邊的機場大巴司機稍等我們一下（因為不確定他是否會馬上開車走），我馬上跑過去對司機表達要求，好心的他很爽快地答應了，並走到傑夫身邊和我一起把大件行李箱推過去，搬進大巴中部的貨箱裏。

那天搭這趟車的人隻有三四個，所以我們有了一些機會聊天。知道我是美國新移民，他笑著對我重複了辦完最後一步海關手續時那位工作人員說過的話：“Welcome to America。”

一路上，比傑夫還熱情地給我介紹沿途風景和地名；並在多處專門放慢速度，方便感覺新鮮的我拍照片。當我為美麗蔚藍的舊金山灣裏那些飛一般的遊艇劃出的雪白長尾小小驚呼時，他回過頭來，暖暖地笑著對我說，“This is your home（這就是你的家啊）。”

到達目的地時，他先跳下去走到乘客車門邊燦爛地笑著伸開雙臂對我說：“來，讓我接你下來。”我那時還不習慣美國的擁抱禮節，隻把手伸給他握住跳下來。然後他去幫我們把行李從車中部行李貨箱裏拿下來。傑夫和他握手道謝並給他小費（順便說一下，我的男人絕對是個好顧客，在任何地方給小費從來都非常慷慨，總是比約定俗成的高）。

臨上車前，他回頭溫暖地笑著對我說：“Enjoy home（好好享受家的溫暖和快樂吧）。”

“Enjoy home。”這句話給了我最初的感動。

我的家在這個陽光、幹淨的地方；我的鄰居熱情友好（這位大巴司機住得離我們不遠）；我的愛人就在身邊。我喜歡這裏藍藍的天，清潔如洗，空氣新鮮得好像肺都透明了，我家門前的植物沒有一絲灰塵，在葉片陽光下熠熠閃光。木結構的房子沒有防盜門窗，晚上睡覺我從不關窗戶，清早醒來陽光滿屋，鳥鳴清脆。

這裏人們很友好，陌生人對麵走過也點頭微笑，說聲你好。這裏治安很不錯，夜裏天黑盡了我也敢獨自穿過小區去到小河邊跑步，傑夫帶我去鄰居家，大開著門就走了，我心裏直惶惶，他安然無憂。這些，都是我enjoy home的理由。

周末我們會開車出去和朋友吃飯、買各種衣物用品（主要是給我買，我基本兩手空空回到這個大洋彼岸的家的，所以一切衣物及日用品都得買）；因為我喜歡和他一起去打高爾夫，球杆、球套、手套、鞋子、襪子、帽子等也必不可少，他給我買女用的全套。坐在他旁邊，東張西望，問七問八一陣後，推推墨鏡拉下帽簷放平座位靠背，在後座找一件他的衣服堆成枕頭，舒服地睡下去。心裏非常的安寧和溫暖，在心愛的人身邊，在心愛的車裏麵。非常非常喜歡這樣的時刻。

如今五年過去了，這句話，那個記憶，一直不曾褪色。There is no place like home(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比得上家）。

美國，現在是我的家。

機場大巴的終點是在一家旅館前的停車場。和司機揮手告別後，我轉身四下環顧，看著眼前這真實的“加州旅館”，老鷹樂隊最經典的金曲，充滿誘惑和神秘感的《加州旅館》旋律即刻在腦海中蕩漾開來：“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such a lovely place，such a lovely face（歡迎來到加州旅館。如此美麗的地方，如此可愛的麵容）！”

一瞬間感慨萬千，雖然淚水沒有奪眶而出但眼角卻濕了。曾經在遙遠的中國，在那些陽光灑進屋子的下午，無數次聽著這首歌，眼前幻化出地球那一端的加州旅館，心裏多麼渴望有一天能旅行到加州，住進加州的旅館。今天真切地看到了第一個。以後，這裏就是我的家，我將走遍全加州，住進各種“加州旅館”。

那天之後，我徹底相信，如果你有夢想，隻要你虔誠地保有它，努力地為它奮鬥，不管繞多大的圈子，走多遠的彎路，最終一定會如願以償地擁夢想入懷。

我們找到傑夫停在旅館停車場的車，從那裏開了三四分鐘就到家了。我驚奇地發現，他的車幾乎沒有什麼灰塵，在陽光下熠熠閃亮。傑夫在中國呆了整整兩周呢。當時小小地驚歎了一下：加州，真太幹淨了！

4月1日，到家的第二天，他帶我去看太平洋。我們去的是Bodega Bay北邊的海灘，從家開車直接去的話大概30分鐘左右，不過那天他沒有直接去，而是繞著帶我看了很多地方。

中途在索諾馬郡Montero鎮的一個叫North Woods高爾夫球場邊的小飯館停留休息，吃了椰肉大蝦，喝了咖啡。

我那時正在倒時差，困得睜不開眼，所以他先下車去，留我獨自在開著天窗的車上睡了十幾分鐘，後來臉被太陽幾乎烤熟才掙紮著起來。當時還嘀咕：這個粗心的男人，怎麼也不幫我把臉遮一下。後來才知道，美國人根本不在乎陽光照射，他們很享受陽光。

在那裏遇到一位父親是澳門人的混血女士，當聽說我來自中國，她很開心，同意我給她和梳著大長辮子的朋友（男）照了幾張相。

小飯館旁邊，有一片美國西部特有的高大紅杉樹林，筆直地衝入雲霄的巨大樹幹令我驚歎。

飯後，他載我去到美麗浩瀚的太平洋岸邊。第一次把雙足踏進太平洋凜冽的海水，我欣喜若狂，內心充滿敬意和震撼。

4月2日，我的生日，傑夫帶我去了舊金山，我們看了而很多地方，主要停留在漁人碼頭，看海獅、逗海鷗。我第一次品嘗了舊金山著名的clam chowder with bread——盛在巨大的“麵包碗”裏的蛤肉湯，以奶油為湯底，蛤為主要材料。

“大麵包碗”真的很美味，尤其對於我這隻喜歡海鮮的貓來說！

有天晚上，在傑夫給我買的新相機到手前，我再一次整理了當時用老相機拍攝的照片，看著到達美國最初的感動和印象在裏麵被定格，被記載，被重溫，心裏湧動著難言的溫暖和柔情，慶幸自己有用文字和圖片記錄的習慣，不管時光如何流轉，不管歲月如何奔逝，那些美麗的片段永遠不會褪色，永遠溫暖著自己和愛人的心靈和前行的雙腳。

照片會褪色，時光會淡去。那些走過的地方，經曆過的事，遇見過的人；你為我做的一切，你對我說的話語，你帶我走過的地方，全都留在了心底，沉澱在記憶的最深處。

但是，那些記憶卻永遠是生動的、溫暖的、鮮活的。那些生動起來的時光，如一個長久的彩色的夢，在暗夜中輕輕地漂浮著，自由地流淌著，溫暖無聲地包裹著我們，讓我們曾經經曆冰冷風雨的身體和心靈慢慢地柔軟甜蜜起來。在想你的時候，在情緒低迷的時候，我會把它們拿出來，放在手心裏，細細地端詳、慢慢地品味。

什麼樣的窗口，什麼樣的路途都有風景。隻要用心去看，就會發現自己想要的美好。

旅途中發生的事，遇到的人，看見的景，為生命塗抹上溫暖美麗的色彩，豐富了我們的人生。我記錄下初到美國的溫暖和感動，力圖把這種美好的感覺傳遞給朋友們。

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盡自己的努力多走一點路多見一些人多看一些景，這一生才富足而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