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戰

在此之後，我們唯二的訓練就是CPR和索降。隻是參加訓練的人越來越多。我記得在景區索降的時候，經常有人會過來問，玩一次多少錢？我們也能耐著性子解釋這是民間公益組織在訓練。這種訓練也吸引了不少人參加隊伍，我們現在繩索組的組長就是帶著女兒爬山，看到我們訓練後參加隊伍的。有趣的是，第一次索降和第一次潛水都是我帶他玩的，而他現在已經成為了國內頂尖的繩索教練和潛水教練，而我卻成了他的專業組組員，技術上完全要服從他的指揮——所以說，技術，是要靠興趣的。

很快我們迎來了第一個任務，一場半馬比賽。

那場比賽是臨近城市的救援隊聯絡的，兩個隊聯合保障，那支隊伍成立的早，有隊服，而我們，隻有馬甲。現在我經常拿出那張穿馬甲的照片給新隊員看，作為隊裏的元老，副隊長，新人看到我穿馬甲的樣子總會覺得很新鮮，而那次任務讓我覺得很新鮮。

比賽分成年組的半馬和其他組的迷你跑，3公裏。剛開跑，一個半大的孩子應該是應激了，肚子疼，正好跑到我的位置，我帶他上了個廁所，出來以後還不行，我隻能給了他一個保溫毯，裹著等救護車。

因為他不屬於什麼很嚴重的急症，所以救護車中途優先處理了兩起其他跑手的傷情，一直拖到快結束了才來接孩子，我幾乎錯過了整場比賽，聽著對講機裏一會一個崴腳一會一個暈倒的，那些傷都比我麵前的孩子“有救頭”，有些百抓撓心的感覺，但因為崗位就在那兒，也不敢動。

孩子上救護車的時候我想要回我的保溫毯，醫生告訴我，那玩意隻要裹上，隻有到醫院才能打開。無奈，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我自己買的保溫毯被帶走了，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現在這種任務我基本都在指揮位置，處置過比這嚴重的多的情況（這個後麵說），但第一次任務的感覺，有點像初戀，懵懂，神秘，有趣，終身難忘。

轉眼到了2015年。那年發生了幾件大事：尼泊爾地震，東方之星沉船以及我們隊的第一次溺水打撈。

2015年4月尼泊爾地震。總隊（當時有，現在按慈善法規定已經取消總隊這個概念了）組織去救災。當時我從第一個500強企業退下來已經耗了一年了，剛進一個小公司上班沒幾天，也不好意思請假，再加上那會已經有了女兒，說走就走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一年前我失業後帶太太西藏，尼泊爾都跑了一圈，新聞上震塌的那些地方我都去過，每天看著熟悉的景點和中國救援隊的身影，糾結了很久——其實主要是因為都是自費，財力不濟！

緊接著6月，東方之星沉船。隊裏問我能不能去，因為那會我是本省省同係統救援隊中唯一的一個持證潛水員。剛錯過尼泊爾，這次畢竟在國內，我也豁出去了，果斷同意，但是有麵臨一個問題，我有潛水裝備，卻沒有氣瓶！

當時國內的潛水俱樂部還很少，折騰了兩天也沒找到氣瓶，總部也來電說民間救援隊隻接到在下遊江麵巡邏的任務，不需要人了。第二起大事件，就此作罷。

轉眼到了7月31日。

上午剛到辦公室，隊長打來電話，說臨近城市有個孩子溺水在礦坑，已經三天了，附近的幾個隊伍去都沒找到，需要潛水員。但還是那個問題——沒有氣瓶。

之前我找到過一個全省潛水員的QQ群，終於在中午的時候群裏有一個外地的俱樂部的老板，很爽快的答應借我氣瓶和潛服。我們趕緊趕過去，老板主動到高速公路附近等著我們。第一次見麵，雙方隻有一個QQ號和電話，老板不收費，連押金都沒要，就讓我們把裝備拿走了。

等我們趕到地點，剛停好車，遠遠的就看一個潛水員下水了。我也顧不得多想，趕緊整理裝備；隊長則去協調人那裏打聽情況，哪裏來的潛水員？等我穿好裝備，潛水員也帶著孩子上來了——他是友隊從上海請來教隊員潛水的教練，聽說有情況，教練說就當自己也做一次公益了。

之後，所有岸邊救援隊的都被警方組織在外圍建了一個人牆，擋著不讓村民拍照——第一次任務就被分配到了這個角色，這真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

之所以我對日期記得那麼清楚，是因為那天約好晚上去上海，第二天參加8.1戰友聚會的。任務結束後我搭上海教練的車直接去了上海（裝備隊長還去了），在車上，教練告訴我孩子卡在水下16米的一塊岩石縫裏，所以上不來；能見度很好，下去就看見了，很簡單；同時，也對我這種休閑潛水員有些不屑……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赤條條的屍體，被拉上岸的時候邦邦硬，顏色暗紫，也有些蒼白，嘴角，鼻孔有些血不斷的流著，我知道那是因為嗆水導致肺部破裂出血，上來後隨著水壓的降低，血就從呼吸道流了出來。

我對遠處家屬的哀嚎印象不深，但的確有聽到過。

可能因為我在醫院長大，父親還是是病理科的，小時候經常出入停屍房；也可能是我那個部隊的緣故，見過一些生死，所以我對屍體沒什麼感覺，也沒什麼同理心，或者說缺乏共情能力。我太太就經常批評我這個缺點。當時我沒什麼想法，後來才知道，這個特點（不共情）是一個救援隊員必要的修養之一。

一個多月以後，家屬從外地給我們寄了一麵錦旗，內容無非類似大愛無疆的那種，我也沒什麼感覺。那是我們隊收到的第一麵錦旗。

很多年後，隊長（也包括我）對這個任務還耿耿於懷——如果有氣瓶，或者早半小時到，我們隊就是全省第一個完成潛水打撈的隊伍，而我就是全省第一個打撈出人的潛水員；同時，那次任務也讓我覺得潛水打撈很是簡單的活，並且開始期待著下一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