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鵲園做什麼,其實司鉞還沒有完全想好,但是他覺得,必須去一趟。眼下,無論是耶律皓春的案子還是和親使團被截殺案,還有接連出現的盜竊案,都沒有頭緒,缺少關鍵證據。既然宋明臻極有可能和這些事情有關,他想和她談談。
赫連綽說得對,司鉞要想調查什麼,必須要在赫連綽活著的時候大膽去做,或許孤注一擲,是一個看似愚蠢的唯一出路。
宋明臻心思深沉。對待那樣複雜的女孩,直來直往才最恰當、最讓她措手不及。他要直截了當地問她,問她在整件事情上起著什麼作用,問她想做什麼、報複什麼人,問她知不知道當初耶律皓春的死或許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如果宋明臻的目標是他,是想懲罰他以平複失去未婚夫的憂憤,那很好,他聽憑責罰。他要告訴她,不要把多餘的人牽扯進來,這對他們兩個都好。
初九一早,放晴的天空格外亮堂。因為天氣回暖,昨天飄的幾片潦草的雪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是戀戀不舍地留下了一點水印,染的空氣像一塊新摘下來的蓮藕,清爽潤澤。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宋明臻還是躲在被窩裏不出來,碧落給她端來了一碗熱粥,她也不喝,隻是拿著一本瑨國最近最流行的話本子美滋滋地看。
“看你這麼輕鬆,難道知道司鉞是來做什麼的?”碧落把已經涼了的粥收起來,問。
宋明臻頭都沒抬,手上不停地翻動話本,頭發隨意披散在被子上和床榻上:“左不過是來興師問罪的。在天煞那裏受了傷,又因為盜匪的事被他爹教訓,能咽下這口氣才怪呢。不過這家夥還挺執著,和親使團被截殺的事都過了這麼久了,還不死心。也不知道這麼賣命是為了什麼,別人又看不到。”
“也是,”碧落點點頭,“聽說他傷得還挺重。”
宋明臻翻動書頁的手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麼,到底沒說,隻是後來再翻動書頁的時候,力氣大了不少,把一本不算厚的書翻得嘩啦啦直響。
碧落沒能馬上注意到宋明臻的異樣,又問:“既然你知道他的目的,怎麼還這麼不當回事兒?你被他抓在手上的把柄應該不止這一個吧?”
“有什麼可擔心的?”宋明臻說,“李素生做事一向幹淨利落,不可能讓殺手組織知道他的身份和目的,知道我和李素生身份的,隻有我們自己的人,信得過。就算司鉞因為這件事切斷了我們和天煞的聯係,也沒有什麼關係,和我們合作的組織也不止這一個。司鉞之所以來找我,不過是來詐我的罷了,難道他有什麼證據嗎?若真有證據,還會來這裏?早就去皇宮了。”
“說的也對——誒,今天特別暖和,你不出去走走?”
宋明臻探了探頭,透過窗戶,正看見孤野抱著一大壇酒順著石子路經過。宋明臻隨口回複了碧落一句“不去”,又揚聲朝外麵喊:“孤野,快進來!”
碧落掐著腰說:“小祖宗,就算司鉞不能拿你怎麼樣,好歹也要親自過來,您就勞駕,從被窩裏鑽出來吧。”
“沒衣服。”宋明臻的借口看似無懈可擊。
碧落轉身去給她尋衣服。
“我要那條大紅色的裙子!”宋明臻在碧落即將踏出門去的時候高聲喊。
“那是春天穿的!凍死你算了!”碧落一邊走一邊說。
宋明臻確信碧落一時半會不會回來逼她穿衣服了,因為那條裙子早在去年就因為她在廚房玩火,燒出了一個大大的洞,她瞞著碧落偷偷扔掉了。
孤野走進來,因為體型太大,又抱著一個大酒壇,險些被門夾住。
“你又讓靳贏給你買酒了?這玩意兒有那麼好喝嗎?”宋明臻問。
孤野傻笑著點點頭。
宋明臻來了興致,丟開話本,裹著被子從床上跳下來,縮在椅子上,敲敲桌麵,示意孤野把酒壇子放下,說:“真的好喝嗎?給我嘗嘗!”
孤野竟抱得更緊了,還扭動身子,讓宋明臻幾乎看不到它。
這下子宋明臻更加興奮:“你不讓我喝我偏要喝!拿來!”
孤野後退了一步。
宋明臻幹脆把桌子上的大茶碗拿出來,在桌子上一碰,說:“臭孤野,我今天就要喝!碧落總不讓我喝酒,非說我喝完酒會耍酒瘋,我怎麼不記得?你要是不讓我喝,我現在就瘋給你看!”
孤野一向是順從宋明臻的,且完全不管宋明臻是對是錯。他用他不太靈光的腦袋想了想,最後還是打開了酒塞,在宋明臻一眼不眨的注視下,往茶碗裏倒了一點酒。
“倒啊!”宋明臻催促道。
孤野撇嘴,又倒了點。
“真摳!”宋明臻翻著白眼說,“倒滿!”
孤野難得違背宋明臻,使勁兒搖頭。
宋明臻“嘿——”了一聲,幹脆自己動手。她一把抓住酒壇子的開口,強製著孤野往茶碗裏倒酒。因為兩個人互相打擾,讓好些酒液傾灑出來。很快,整個房間都染上了沁脾的酒香。
宋明臻幾乎沒有喝過酒,但是酒在她的想象中乃是無與倫比的佳釀,口腔裏竟然湧出口水來。
等茶碗終於被酒水灌滿,宋明臻才“大度”地放過孤野。孤野指著茶碗,緊張地擺了擺手。
“你能喝我就能喝,放心好啦!”宋明臻大手一揮,豪氣地說。
孤野半信半疑,到底還是抱著酒壇子走了。
宋明臻喝過碧落釀的果子酒,甜甜的,香香的。可是碧落說,那算不上酒,隻是有點酒味罷了。之前也經常在宴會上見人喝酒,但因為碧落嚴重的警告,所以宋明臻是沒有在宴會上喝過酒了,哪怕是瑨國的年節宴會。
可現在是在家裏,有什麼要緊的?
這樣想著,宋明臻捧起茶碗,猛地喝了一口。
啊!
怎麼這麼辣!
宋明臻的眼眶裏立刻就擠出了眼淚,整個口腔都被又疼又麻的感覺包圍,甚至這股熱辣的味道,還在不住地往頭上頂去。
這是酒嗎?一點也不甜!一點也不香!
孤野他們就喝這東西?找罪受嗎?
宋明臻一把推開茶碗,狠命地咳了兩聲。
“寒兒,又咳嗽嗎?你等我給你送些茶水!”碧落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一想到如果碧落見到她違背“命令”偷喝了酒,且還有“證據”留存,怕會被念叨死,宋明臻趕緊穩住碧落,大喊:“沒有!不是我!是烏鴉在叫!”隨即,她重新捧起茶碗,屏住呼吸,閉上眼睛,舍了命一般把酒一口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