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亡羊補牢

正如宋明臻預料的一樣，那些從鵲園押送到大理寺的細作們，下場都很是淒慘。因為大理寺是太子的地盤，所以皇帝和太子、謝家安插的細作被確定了身份之後，都沒能活過當天晚上。就算屬於其他勢力或家族，也隻是多活了一兩天而已。在這一兩天之中，大理寺收獲頗豐也損失頗大。

先是，葉家和武家各自偷偷送來了好大一筆錢財，讓大理寺悄無聲息地處理掉那些“累贅”，大理寺在司卿和謝迎天的默許下照做了。

反正都是一些帶著“偷竊禦賜國禮”罪名的罪人們，誰會關心他們怎麼死，什麼時候死呢？

問題就是，梁王的細作該如何處理呢？

自從陛下生病、衛國公和燕王回京，梁王羽翼漸豐，不再刻意隱藏自己的野心，大有和太子分庭抗禮之勢。也正因為如此，太子司卿才把注意力從司硯的身上暫時移開，放在司慕這裏來。

在太子看來，表現的與世無爭的司硯是一團棉花，想狠狠地打過去，偏使不上力氣，再加上司瑞對司硯的偏愛，司卿真可謂力有不逮了。

但司慕就不同了。司慕的背後不是陛下而是赫連家，而赫連家的家主、衛國公赫連綽又是個朝不保夕的病秧子。想到前些天在鵲園，司慕和司如意如何不給他這個當太子的長兄麵子，司卿的火氣就沒法控製。現在有了這麼好的機會能讓司慕栽個跟頭，司卿怎麼會放過？

在謝迎天的建議下，司卿立刻暗示大理寺，把司慕的兩個奸細——已經死了的小福子和身上帶了些傷的、負責采買的仆人朱阿九——看護好，隻等著同樣休年假的皇帝，在申時過問朝政的時候，把事情報上去。

司卿和謝迎天知道，司瑞是不會因為這件事大力處罰司慕的，因為司瑞本人也安插了細作在鵲園——司瑞安插細作或許可以說是正當的監視，司慕就說不清了。

司瑞會借此明白司慕的野心，且會找個其他機會變本加厲地敲打這個過於年輕氣盛的兒子。

大理寺上下，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的，看待活著的朱阿九和死了的小福子，簡直像看待轉世投胎的玉皇大帝，唯恐一不小心讓兩個人“飛升”了，自己的命也就到頭了。

這場積攢的忐忑，因為一個不起眼的老獄卒而突然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憤恨和後怕。

就在小福子和朱阿九被送進大理寺的第二天晚上，一個年老的獄卒奉命給朱阿九送飯。朱阿九剛接過飯碗，就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收到了一把尖刀。

刀尖朝著朱阿九的心口，握刀的人正是老獄卒，握刀的手黑乎乎的，布滿了紋路和亂糟糟的斑。誰也沒有想到，從來對人點頭哈腰、甘心被所有人欺負辱罵的糟老頭兒，竟然早就成了梁王藏在大理寺的眼線。

就算老獄卒的刀已經刺透了朱阿九的胸膛，鮮血噴得到處都是，人們也沒能馬上反應過來。

朱阿九把飯碗丟在一邊，震驚地看著自己冒血的傷口，身體狠狠地抽動了幾下，仰麵倒下去。

獄卒們終於如夢初醒，爭先恐後地去捉老獄卒。那老獄卒顯露出隱藏了十幾年的麵目，一把不滿兩尺長的鋼刀毫無顧忌地在半空中翻轉著、削割著、搏殺著，招招都見章法，刀刀都落到實處。

老獄卒狂笑著，好似得了巨大的滿足，好似報了積攢了一輩子的仇怨，露著七扭八歪的黑黃的牙齒，喉嚨裏呼嚕呼嚕叫囂著，轉眼就殺了四五個人，也有三個身強力壯的獄卒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因為他們的傷很重。

血腥味把整個大理寺監獄都灌滿了。

老獄卒最後死在了數不清的鋼刀之下，幾乎被剁成了肉泥。而朱阿九也在掙紮了幾下之後蹬腿死了，眼睛睜得大大的，衣服完全被血染透。

損失這麼多獄卒還不是大理寺最頭疼的事，他們最頭疼的是朱阿九的死，這意味著太子殿下和英國公想借此打壓梁王的計劃宣布失敗，而這個失敗，自然是大理寺自己造成的。

更令他們覺得恐怖的是，他們猜不透梁王在大理寺安排了多少細作、多少死士，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探得消息並完成刺殺，那麼他對大理寺的一舉一動要了解到什麼地步啊！

而司卿對司慕的了解呢？能做到這種程度嗎？

遠遠不能吧。

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雖說這次司卿的目標沒有實現，但他和謝迎天也明白了大理寺防禦薄弱的問題，知道了它根本不是他們想象中那麼固若金湯。他們必須馬上調查清楚大理寺上上下下每個人的身份，決不能再給司慕一個可乘之機。

大理寺的自查身份的行動在進行到第二天的時候，還真出了事。

有個負責搬運文書的下等雜役，在被問及籍貫和親友狀況等信息的時候，有微微遲疑，這微不可察的神態變化恰巧被路過的大理寺卿白鴻看在眼裏，板著臉多問了幾句。那雜役被問得慌了神，忽然轉身向外跑。

他不跑也就罷了，一跑反倒露餡，一早守在這裏待命的獄卒、差役和護衛們得了命令，呼啦啦趕上來。隻是那個雜役功夫深藏不露，如今一露倒把人們嚇了一跳。赤手空拳的雜役在戰了半刻中之後，雖受了些皮外傷，竟然奪了一把刀，還砍倒了六七個人。

白鴻跺著腳大聲命令所有人將這人當場擊殺。

這個雜役在即將逃出大理寺大門的時候被亂箭射死了。整個大理寺官署亂成一片。白鴻一邊指揮人們救治傷員和收拾殘局，一邊冒著冷汗地後怕。

鑒於沒有確鑿證據證明老獄卒和雜役的身份，所以大理寺忍氣吞聲，沒有和司慕算賬。事情好像不了了之。

好在人們都想得開，反正太子和梁王不和睦已經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了，多這一樁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將來某一位在鬥爭中獲勝，清算賬目的時候多加一筆而已。

宋明臻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她不著急，隻等著在這件事的催化下，各方的勢力鬥爭越來越激烈。

雖說一切都是暗中進行的，絕大多數人甚至不知道宋明臻“私設公堂”“抓捕竊賊”的事，但大理寺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死了這麼多人，總會走漏一些風聲，而這點風聲，怎麼也不會讓赫連家主赫連綽輕易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