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鉞急於否定,馮煌卻不依不饒:“她派人來說,黎國每年年三十都有篝火宴會。她自從搬進鵲園,還沒有正式請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們去玩,所以向很多府邸送上了請帖。赫連家的兩位公子都在受邀之列,隻是——我家公子是去不成了,二公子被陛下叫去,說是和幾位老臣商量商量大年初一祭祀先祖的事宜,也去不成,所以讓我挑個禮物送過去,也算是回個麵子。”
“隻邀請了公子小姐們嗎?皇子呢?公主呢?”司鉞問。
馮煌想起昨天赫連綽說的話,眼睛眯成一條縫,指著司鉞的鼻子尖,用審問的口氣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一定有別的意思!”
“想什麼呢!”司鉞慌忙打掉馮煌的手,“我就是隨口一問,什麼意思不意思的?”
“別裝糊塗,你是不是……”
“殿下!”正在這時,從門外闖進來一個司鉞手下的將官,手裏拿著一張燙金的請帖,額頭上帶了一點汗珠,“可找到您了!府上昨天晚上收到了一張請帖,您一晚上都在軍營沒回來,管家等得及,這不,讓我趕緊給您送來!”
這個送信的將官叫金戈,是司鉞從燕北帶過來的,跟了他四五年了,剛升作他的副手。除了嘴欠,沒別的毛病,時常挨司鉞“調教”。
司鉞如蒙大赦,趕緊端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接過請帖。果然是宋明臻送來的,邀請他去參加晚上的篝火宴會。
“各位皇子公主都收到了嗎?”司鉞問。
送信來的金戈回答:“咱們王府的管家打聽了,說除了慧昭公主,別人都收到了。”
馮煌笑道:“這位別別扭扭的玉鏡公主還是個性情中人,小恩小怨也不藏著,非要弄得人盡皆知不可。”
金戈卻說:“這樣不也挺好嗎?”
“好什麼?”司鉞問。
金戈答:“玉鏡公主好像也邀請了謝大將軍府上的兩位公子,若是今天早上剛辦完差回家的謝家三公子和慧昭公主見了麵,豈不尷尬?”
司鉞依然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金戈瞪大眼睛說:“您不知道嗎?謝大將軍不是還剩老三和老四兩位公子嘛。三公子謝壽最受京城姑娘們崇拜,是多少閨中女子的夢中情人,慧昭公主對他尤其癡迷。他去年已經娶了桑伯嬰桑丞相的女兒為妻,可慧昭公主還是放他不下,甚至放出消息來說,隻要能嫁給謝三公子,就是當妾也不在乎。嘖嘖,天子的女兒怎麼能給臣子當妾呢?——陛下當然不願意,所以這件事才算不了了之。人家謝三公子好像也挺在意這件事的,但凡慧昭公主可能出現的地方,他都不出現。”
金戈又壓低了聲音,湊到司鉞和馮煌的麵前去,說:“據說啊——我隻是聽說——人家謝三公子其實早就辦完了南方的差,前兩天就到城門口了,就是想在年節宴會上避開慧昭公主,所以直到今天早上才從外麵大搖大擺地進來——嘖嘖,太優秀了也是負擔啊!”
司鉞見自己的手下越說越沒規矩,朝他的胸口捶了一圈,說:“滾滾滾,別在外麵亂嚼舌根子,也不怕閃了舌頭!”
金戈這才發覺自己說多了話,嬉皮笑臉地賣個乖,一溜煙跑了。
馮煌繼續抱著她的大禮盒,對司鉞說:“你要去赴宴嗎?想送個什麼禮?可別像上次一樣,送個蔫了吧唧的梅花花瓣了,我都替你酸得慌。”
司鉞回懟道:“那你來!你會選,你替我送一個吧!”
“我?憑什麼是我?”馮煌亮開嗓門說,“你送人情憑什麼我出錢?”
司鉞一邊向門外走一邊招手說:“我一會兒給你送一個大禮盒,給我裝滿東西啊!”
馮煌氣急了,胡亂罵了一聲,一頭紮進赫連綽的房間告狀去了。
雖被赫連綽安慰了半天,說司鉞隻是“逗著玩兒”“見你嘴上得了便宜,他好歹也是個王爺,怎麼也得掙個麵子回去”,但當馮煌真的收到司鉞派人送來的禮盒的時候,依然不顧形象、膽大包天地罵了兩句。
鵲園的暖閣裏,縮在被窩裏的宋明臻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沒見過世麵”的碧落興奮地彙報著各家公子小姐送來的禮物,說:“瑨國人就是富,參加個小小的篝火宴會,還要提前送個禮,而且好像是怕被人比下去似的,專門撿著貴重的東西送!尤其是太子和梁王,以前就送了許多東西,這次還要送!寒兒你說,要是把這些東西賣了,夠不夠養活我和我娘兩輩子?”
“哦。”宋明臻隨口說。
碧落興致不減:“不不不,單看梁王送來的一人高的紅珊瑚,怕就要值好幾千兩銀子,我和我娘三輩子都花不完!”
“梁王送禮來了?”
“很奇怪嗎?”
宋明臻的眼皮依然垂著:“他那麼聰明的人,肯定覺察出我已經偏向了太子。他是個睚眥必報的狠角色,一定藏著後手呢。”
“什麼後手?”碧落有點擔心。
宋明臻卻不擔心,她說:“誰知道呢,隨他去吧——太子呢?送了什麼?”
“一把琴,應該也特別值錢。”
“哦。”
碧落總算察覺到了宋明臻的漫不經心,利落地甩掉鞋子,一個骨碌,躥到宋明臻身旁去,把一張健康的笑臉也送過去,問道:“又出什麼壞水呢?”
床榻發出可憐的叫囂,卻一點也沒有引起兩個姑娘的在意。
宋明臻將自己身上的被子扒拉下一半,丟在碧落身上,還把她露在外麵的腳丫勾到被子裏,說:“英國公謝家的禮物還沒到,是嗎?”
“是。”
宋明臻想了想,說:“今天晚上這個局,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知道老天爺還能不能站在我這邊。”
“一定會的,”碧落安慰道,“這些年的大事小事,哪一個不在你的計劃之內?你放心吧。”
“哪一個?”宋明臻好像心事更重了,“自從來了瑨國,變數太多了。最大的變數就是……”
“嗯?”
宋明臻搖搖頭,說:“罷了,盡人事聽天命吧。”
宋明臻這個樣子,碧落也不好說什麼。自小陪在她身邊,碧落太了解宋明臻的脾氣了,她不會因為別人的軟語勸解而樂觀起來,她生來就是把事情往最壞處想的人。
“對了,”宋明臻忽然問,“釋罪昨天晚上就上路了對嗎?”
碧落點頭:“赫連約今天一早帶人去拆除清涼寺,才知道釋罪自從得了消息,已經連夜動身,回國了。他等了七十多年,應該等急了吧。”
“說起來也可笑,明明是個沒了國家、沒了親人的孤魂野鬼,還能念念不忘什麼呢?他這樣回去,又能得到誰的接納呢?隱姓埋名嗎?何苦來哉?”
“可是……”
“讓咱們的人,”宋明臻輕歎一聲,“照顧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