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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笑我江河笑我
小鳧

第十八章 手足十載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她在馮家度過的一整個春和夏,嫣紅的海棠樹和蟬鳴鳥叫的清晨。

馮遷似乎這些年都沒有變,還是和煦如春風的性情,溫文爾雅落落大方,與馮笑的張揚不自謙截然相反。

“二哥。”馮笑一把提起摔在地上的戚筱鳳並排站著看向馮遷,心中甚是愉悅。

馮遷用書卷撩開遮擋在眼前的幾根枝條走至他麵前,笑道:“你是不是又在欺負筱鳳了?”

“是她自己,大喊大叫的。”馮笑低眉笑看她,折扇對著戚筱鳳頭頂揮了揮。

戚筱鳳捂著腦袋鑽到馮遷身後埋怨道:“他就是在欺負我,過分!”

馮遷不由笑了起來,緩緩收起手中的書冊說道:“走,去我那兒,我替你訓訓他。”

“二哥饒命。”馮笑兩手抱拳,嬉皮笑臉的假意求饒,但步子仍是跟著去了馮遷住的皓月閣。

他們二人剛邁進閣前小院,遠遠看見門內走來一人,笑盈盈地說道:“好容易把你們盼來了。”

戚筱鳳一看,頓時喜上眉梢,立即興衝衝地奔了過去:“謝姐姐!”

“筱鳳。”馮遷的妻子謝槿蘭快步走過來,拉著她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仔細看了一番:“謔,一眨眼長這麼大了。”

謝槿蘭是馮夫人娘家的外甥女,算來是馮遷的表妹,二人從小一塊兒長大青梅竹馬,戚筱鳳在馮家那些時日也常見到她。

“阿遷哥哥果然早就認定了謝姐姐。”戚筱鳳笑著看向二人,不由羨慕起他們長久以來的琴瑟和鳴和今日的舉案齊眉。

謝槿蘭則半覷著眼看了看她和馮笑說:“咦,阿笑不也早就認定你了?”

“什麼時候的事?“戚筱鳳歪著頭凝眉看向馮笑。他卻隻是笑著搖搖頭,揮起折扇大步往屋裏走,馮遷也跟了上去,回頭笑道:“這可是,說來話長啊。”

說著,幾人齊齊進了皓月閣,正巧廳堂中央的桌上堆了好幾冊賬本,馮遷順勢責怪馮笑道:“你從揚州寄來的信我收到了,好端端跑揚州做什麼生意。”

謝槿蘭聽後不由笑著附和:“你可給你二哥尋了好大一個麻煩,他現在每個月賬目都算不攏。”

馮笑朗聲大笑起來:“二哥,你真不是這塊料。”

“那你來。”馮遷比了個“請”的手勢,馮笑擺擺手一溜煙又走進暖閣去了。

可當他們剛坐定,門外突然來人通報說馮宗主請三公子和戚小姐過去。馮遷一聽瞬間略皺了皺眉,馮笑卻直接起身毫不遲疑地往外走,他笑著對戚筱鳳招招手道:“快點。”

“噯。”戚筱鳳叫喚了一聲,卻見馮笑頭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她嘟噥道,“茶還沒喝一口,怎麼一叫就去了,這時候倒聽話的很。”

“爹的命令他自是不會違抗。”馮遷垂頭摩挲著書封,聽不出是何語氣。

戚筱鳳沒有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一頭霧水的跟了出去。

二人走至馮崧喬的書房門外,戚筱鳳忽然停下了腳步,她想到自己往後的身份突然有些緊張。

這不就算是見公婆了?

她整了整衣襟袖口,麵頰微微有些紅。

“想什麼呢?”馮笑捏了下她的臉笑眯眯的低頭看著她。

“沒有沒有,快進去吧。”

“你臉都紅了,是不是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事。”他說著自己都笑了起來。

“什麼奇奇怪怪的事?”

“大概就是……”馮笑話說到一半,反手捏住戚筱鳳兩頰,突然毫無預警的俯身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戚筱鳳還沒來得及叫出聲,馮笑一把捂住她的嘴,臉上滿是威脅似的壞笑:“給我憋回去,不許亂叫。”他側目看了看馮崧喬書房那扇禁閉的房門,“我爹還在屋裏頭,你不想讓他聽見吧?”

戚筱鳳點點頭,又著了他的道。

他心滿意足的鬆開手,叮囑說:“一會兒進去別緊張,禮數做到就行了,我爹要是責怪你,都由我頂著,知道了嗎?”

戚筱鳳抿著嘴點點頭。

他看她一臉驚魂未定,現在連聲兒都不敢出,實在好笑得緊,馮笑安撫著摸了摸她的頭:“說話,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乖。”

馮笑滿意的牽起她的手走向書房。

屋中靜謐無聲,馮崧喬站在案前揮筆潑墨,看著怡然自得。他背對二人,興許是沒有察覺他們進了門。

馮笑和戚筱鳳對看了一眼,他知道她的忐忑,往她身前站了半步,開口道:“爹,我和筱鳳回來了。”

“嗯。”馮崧喬沒有停下手中的筆,仍舊淡然,“平安回來就好。”

他們原本等著馮崧喬發話甚至訓斥幾句,但他竟平和如常,什麼都沒說。

戚筱鳳一時鬆了口氣,繞過馮笑走前幾步,對馮崧喬恭敬道:“馮伯伯好。”

馮崧喬轉過身,他如今已年逾五十,但身板硬朗,容色威嚴。他見到戚筱鳳的一瞬間,嘴角不自然的抽動一下,但稍縱即逝,無從察覺,他平靜的說道:“你爹前些天來過一趟。”

“他來找我?”

“當然是擔心你的安危,如今看到你平安無事我也能給他個交代了。”

“那……”馮笑突然難得支吾起來,戚筱鳳這次算是猜出了他的心思,掩嘴竊笑了一聲。

馮崧喬卻不動聲色,甚至有些不留情麵地打斷他的話說道:“筱鳳一路奔波肯定累了,你且去休息吧,我和老三還有幾句話要說。”

戚筱鳳抬眼看看他,雖是和善地笑著卻像是一道不容辯駁的命令。

她悻悻退到門口,轉頭看了一眼馮笑,他隻是聽從馮崧喬的旨意,靜靜垂手而立,背對她沒有回頭。

門被輕輕關上,戚筱鳳仿佛鬆了口氣。

書房內,馮崧喬踱了兩步,腿腳似乎還不大靈便。他拿起書架上的一封信箋遞到馮笑麵前:“洛陽又不太平了。”

馮笑打開粗略掃了一遍,皺眉道:“又是九練堂。”

“九練堂你熟悉,你先替我出麵看看。”

“怎麼不讓他們自己去爭個明白。”

“在其位謀其職,老三,武林宗主這個位置可不好坐,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馮家。”

“是……我知道了。”

“行了,速速去辦吧。”馮崧喬朝他揮揮手又轉身看起了自己的畫來。馮笑遲疑了一下,他站了片刻,想等馮崧喬開口再說些什麼,但始終靜默無聲。

他有些失落,馮崧喬不苟言笑,但似乎僅僅對他一人。

馮笑剛出門,馮崧喬書房屏風後頭,一個瘦俏的身影無聲地走了出來,那人穿著寬大的披風,麵容隱匿在帽沿下。

“千秋,你太心急了。”馮崧喬低沉著聲音責備了一句。

“沒事,他走了。”那名叫千秋的人不以為意。

“機會已經給你了,就看你怎麼把握。”

“我明白。”

馮崧喬舉起未完的畫作仔細端詳,笑容在他臉上緩緩蔓延開:“千秋,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很欣賞你,你比你姐姐更有能力,整個門派,甚至整個洛陽的主導權都應該在你手中。”

披風下的人表麵沉默不語,但內心激蕩不息,那是多年來終於被人肯定、被人賞識的振奮。她內心的欲望和恨意恣意蓬勃,如今隻剩下一個眼中釘,而這顆釘子正要馬不停蹄奔向她的陷阱。

千秋看向門外,滿意地笑了。

馮笑索然無味地出門去,又心不在焉的走了幾步,不遠處的樹下站著一人,原是戚筱鳳一直在等他。

“馮伯伯和你說什麼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們的……”她說得有些扭捏。

“我倒希望是,不過我馬上得出趟門。”

“這麼突然要去哪兒?”

“小事,去去就回。”

“要多久?”

“三天內應該就能回來,阿悄不是也要三天後才能給我解藥麼,正好。”

戚筱鳳略顯沮喪,垂頭跟著他。馮笑揉揉她頭發笑道:“怎麼?舍不得啊?”

“剛回來就要走。”戚筱鳳突然攀住他的手臂問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咚”地一聲,馮笑的扇子輕敲在她腦袋上:“你隻會給我添麻煩,要殺你的人還沒查清楚,不許亂跑,知道了嗎?”

“知道了……”

“二哥二嫂會照顧好你的,三天而已,應該不至於這麼離不開我吧?”馮笑說著,扇子輕挑起她的下巴,笑得囂張又曖昧。

戚筱鳳沒有氣鼓鼓的反駁他,而是細細看著他那張眉清目秀的臉,與馮笑四目相對,她認真地說道:“你的傷還沒好全,路上小心,不要逞強。”

“我知道了。”馮笑心中暖暖的,欣喜溢於言表。戚筱鳳也同樣,她閃爍著光華的雙眼眨了眨,突然奮力地踮著雙腳,在他勾起的唇邊輕輕印上一吻,這一下竟將馮笑的臉染上了一抹紅,實屬千年難遇。

馮笑心裏得意,麵上卻故作沉著,步伐輕快,甩著袖子回到凝曜閣,可還未來得及欣喜,袖中就不合時宜地掉落出方才馮崧喬交給他的信箋。他麵色驟然一凝,獨自思忖了片刻。

“唐立,跟我出去一趟。”他朝外頭命令一聲,遂收起信奪門而出。

他們從馮府邊門出去,沿小路七拐八彎走了多個街巷,不時警覺的四下留意查看,確認無人跟隨窺探後,馮笑才放心地走入一間毫不起眼的平房。

二人剛踏進門,唐立就迅速從裏麵上了鎖,馮笑掀開牆邊掛著的一副字畫,輕輕一推,一扇隱匿的小門赫然打開。

裏頭是間密室,進去後馮笑不由掩了掩鼻子,血腥味混著潮濕陰冷的黴氣著實令人不適。

地上伏趴著一個手腳皆戴有鐐銬的人,頭發披散,狼狽不堪,黑衣上隱約印出新的、舊的大大小小十幾處血跡。

馮笑見狀似是頗為滿意,唯有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狀態才能逼出人心底的真實。

地上的人正是杭州追殺戚筱鳳的那群黑衣人中被他擒獲的那一個。

他走上前,似是怕這渾身肮臟的人汙了自己精貴的綢緞錦衣,站直了用腳底在他麵前的地上點了兩下。

那人竟然猛得抬眼,憤怒的揮動手裏的鐐銬,但如何都掙脫不開,口中因為塞著麻布而隻能含混地怒吼。

“別來無恙啊。”馮笑陰惻惻地“問候”一句,展開扇子打散身邊縈繞的腥膻之氣。

他看著唐立揚了揚下巴,唐立一把取出黑衣人口中的布,那人頓時大喊道:“殺了我啊!你殺了我!”

馮笑“嘖嘖”兩聲,嘲弄地說道:“我想知道的事還沒弄清,怎麼舍得讓你死?”

“要殺就殺,把我關這裏你算什麼英雄豪傑!”

“我本就不是什麼英雄豪傑,我也不屑於是。”馮笑嗤之以鼻,並不對他動手,反而搬了張凳子饒有興致地看他罵。

“整天靠著外麵那些女人打探消息,吃軟飯的無恥東西。”

他聽後笑了兩聲,毫不在意。

黑衣人抬頭盯著他,怒目圓睜:“你不過仗著父親是武林宗主耀武揚!”

這一句卻讓馮笑微微眯起眼,雙眸銳利地與他相接,黑衣人嘶啞卻高聲說道:“馮宗主在意你嗎?重視你嗎?你這宗主之子做得未免太憋屈了。”

馮笑瞪著他,牢緊握著椅側扶手,眼中似有火焰燃起。

“他寧可想著你你大哥那個死人,也永遠不會想到你!”

馮笑從椅子上站起,扶手也被震得咯咯作響,他向來知道,江湖人眼中的馮笑並不為自己父親所偏愛,因此他總是出盡風頭,咬牙做到最好,就是為了馮崧喬的一句肯定。

見他被激怒,黑衣人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拚命羞辱他,直戳他的痛處。

他的確被激怒了,同時也愈發冷靜。

他這麼做是為了求死,可為什麼他這麼急於求死?

馮笑冷靜下來,看著他踱了兩步,充耳不聞那些辱罵他的話。他忽然反其道而行之,語氣平和地轉向唐立道:“放了他吧。”

唐立一愣,伏在地上的人也是一滯,帶唐立要解開他的鐐銬時,他忽然歇斯底裏的叫喚起來:“不行!我不能出去!”

他眼底忽然驚恐畢現,十指在地麵上死命的劃動,指尖也磨出鮮血,馮笑眼中泛上疑雲,見唐立即將為他開鎖,那人如發了瘋般大叫:“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我不能活著回去!”

馮笑眯著眼思索了半晌,他立馬一改態度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你有什麼顧慮?我會替你辦妥。”

黑衣人眼中閃過驚異的神色,隨即笑容糾結而猙獰的笑起來:“不可能,不可能,阿煙在他手裏,我回去都要死!”

馮笑愈發疑惑,阿煙?他幾乎不擇手段地審問了這麼久都隻字不提背後之人,如今卻說出這個名字,應是他至親近的人。

馮笑暗想,再多的話怕是逼不出,那就有幾個字算幾個字。

“你不會死,我不想殺你了。”馮笑低眉笑了笑,可這一笑更令地上的人膽寒。

唐立徹底解開了束縛他的鐵鏈,他驚訝的抬頭看馮笑,眼中不是感激而是深深的惶恐,他竟顧不得遍體鱗傷的疼痛,爬到馮笑腳邊扯住他的衣角大喊道:“殺了我!我死也不能出去!我獨活會害死阿煙的,他、他!”

“你死了,你的阿煙就一定不會被他害死嗎?”馮笑不顧肮臟一把捏住他的兩頰唯恐其咬舌自盡。

腳邊的人抬頭懇求,微張著嘴,眼淚不受控的潸然落下,含糊說道:“我死了,她不一定能活,但我活著,她必定會死,那個人,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

“他……”馮笑默默鬆手,還想再多問幾句,卻不料渾身血汙的黑衣人幾乎用盡所有氣力轉身將唐立的佩劍抽出半截,撲過直抵上銳利的劍身。

唐立頓時一駭,隻覺膝蓋上蔓延出陣陣溫熱,黑衣人喉嚨已被割破,直挺挺倒在了血泊中。

馮笑皺眉,立即抬腿走出了房間,密室瞬間靜若無人,不由令他心生寒意。

是什麼樣的人,會比死亡和刀尖更讓人恐懼?

此時,皓月閣也陷入著長久的安靜和沉默,馮遷為今年的會試看了許久的書,但他此時緊握著手中的書頁若有所思,一言不發。

“怎麼了,他們回來了你好像不大高興?”謝槿蘭問道。

“我是在擔心。”

她站起身輕揉了揉馮遷的肩,寬慰道:“都到家了還擔心什麼。”

“最近實在不太平,若不是我暗中拖著那些人,可能筱鳳已經死於刀下了。”

“他們追得這樣緊?”

“阿笑輕敵了,隻帶了唐立,而且那些人又極會鑽空子,幸好我留個心又偷偷派了人跟過去。”

“不過呢,你這護衛也不夠周全。”謝槿蘭玩笑著拍了他一下,“他們在揚州險些有性命之憂。”

馮遷回頭無奈一笑:“我哪知道他們會半夜吵得分道揚鑣,真是兩個孩子。”

“還好隻是有驚無險。”說完謝槿蘭沉默了片刻,但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卻欲言又止。

“想說就說吧。”馮遷看出了她的猶疑。

“這次,你還懷疑是他?”

“前幾日我叫人連夜去了趟南京,寧朔王有二心的傳聞怕不是空穴來風,想來筱鳳不過是拉攏他的一枚棋子,畢竟十年前他還欠了寧朔王好大一個人情,也該還了,不過,他應該不想冒大風險去還人情,所以才會對筱鳳下狠手,以絕後患……”

“但這麼多年他對阿笑一直相安無事,應該不會……”

馮遷的雙眉愈擰愈緊,他的麵容透出難以名狀的凝重:“他不可能承認阿笑,更不會讓他繼承武林宗主之位,這個矛頭從十年前就開始了,總有一天會指向他。”

“那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要如何抉擇?”謝槿蘭憂心忡忡的看著他。

“十年前,我認定他是我三弟,那他一輩子都是。”馮遷語氣堅定,而手中的書頁已被握得皺成一團,終不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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