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村莊的天空飄來持續的雨。
陰濕蔓延開來。
多日了,沒有任何陽光的音訊。她覺得她可能會溺死在這樣一個潮濕的世界當中。雖然她並不憎恨整日整日嘩嘩的雨水,但是她確實需要陽光。
那些岸邊的三色堇在濕冷的空氣中漸漸謝落了。花瓣爛在了地上,雨水一遍又一遍地衝刷著植物餘下的部分。
她感到頭痛。沉悶。更要命的是,年輕男人對她又恢複了往常的冷漠。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年輕男人和她一起工作,但是他們的效率大大減低了。染坊裏大片晾著的布匹總是難以幹掉。他們必須等前麵的布匹晾幹之後才能繼續他們的工作。
她恨這個年輕男人。因為自從有了他,她便不再像從前那般歡樂了。
有一天,依舊是昏暗得毫無時間痕跡的天日,雨水淅瀝著,草叢晶亮地閃著微光。她昏昏沉沉地,她一定迷失在夢魘當中了。沒錯,她在她那具柔軟的床上久久沒有醒來。她做密密麻麻的夢,踏過河流,踏過那些三色堇。她有些喘不過氣,她驚慌地張開雙眼是大約下午時分,她的頭微微地痛,兩腮和雙耳都有些泛紅。慘白的,泛黃的,暗的,暗的天空。主要是暗下來的一成不變的天空。她從床上望向窗外,木頭的窗柃因為潮濕褪落了一點漆色。她覺得近乎窒息。此刻的她擁有著什麼呢?除了這幽暗的染坊。
很安靜。她跑下床,跑到染坊。那裏沒有人。年輕男人不在那裏。
她無措地跑了出去。他喊哥哥,哥哥也沒有回應。
她向那個叢林奔去了。她穿著堇色的吊帶睡裙,披上一條半透明輕紗樣的披風就向那個叢林奔去了。她甚而隻踏了一雙白色的涼鞋。直覺引領她去那個地方。
雨水大了,沁在她微卷的棕色毛發裏。她的頭發披散在肩上,黏貼在肩上;她的吊帶睡裙緊貼在她的胸前,透明羽翼般的披風纏繞在她的身體上;她的一隻鞋子在她踏過岸邊凋落的三色堇時埋沒在了植物從中,她匆忙之中把另一隻鞋子也踢掉了,一雙相隔不遠的白色涼鞋躺在了岸邊,連同那些疲憊的三色堇,還有那輕輕衝刷下來的雨水。
她的直覺充斥了恐懼,似乎能救贖自己的方法隻有到達那裏——那個有著“馬兒”的叢林,那片奇異的、發生過她最刻骨銘記的柔情的空地——她甚而隻去過那裏兩次,可是她覺得那裏是神奇的。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去處。
近了。近了。樹枝掛破了她的紗翼。她的腳踩在了什麼鋒利的石子上,濃鬱的血從腳趾沁了出來。她跌倒了,側身和手臂沾了泥水,左臉被劃傷;她拿手重重抹了一下傷口,臉頰多出了大大的一塊汙跡。她隨即爬起來繼續奔跑了。
近了。她知道。
叢林依舊繁盛。但是她透過枝葉的縫隙,看到了“馬兒”。她看到了年輕男人,她還看到了她的哥哥。
兩個男人,濕透的短發,健碩的脊梁。那是男性的身體,沒錯,兩具男性的身體。那片曾經的空地,如今依舊開滿了蔥蔥鬱鬱的三色堇。那些怒放的花朵啊,在雨水中燃燒著。粗重的氣息也在燃燒,她的視野已經完全扭曲,留下的隻是一些模糊的色塊。唯有一樣事物是清晰的,那就是“馬兒”。兩個男人身旁的那匹“馬兒”,它仍是即將奔跑的摸樣,不同的是,它在雨水的衝打下顯得更加英姿勃發,似乎閃著光芒。這是一場盛大的另外兩個人的約會。她清晰地感知著。
她心中交纏了太多的情緒。她明白了自己為何要到此處來。
或者,隻是一場夢魘吧。她注視著自己的傷口,兀自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