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茵梨從婚紗店出來的時候還不到八點。她看著時間,不得不感歎,自己真是個不挑不撿的好媳婦標杆。
秦風開著車,一路無話。
宋茵梨遠沒有秦風會說話,是以,他們兩個獨處的時候大多都是秦風在調節氣氛。而今,秦風閉口不言了,氣氛看著著實詭異。
宋茵梨瞥了身旁那人一眼。其實他的麵色也不難看,專注地看這前方車流,麵上神情也柔和,實在不像是不開心的樣子。宋茵梨又多瞥了兩眼,都要禁不住懷疑起先前是不是她的錯覺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試探道:“陪我來試婚紗,你好像不太開心?”
聞言,秦風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卻隻肖瞬間,便又笑了起來。
他稍稍偏轉過頭來:“為什麼這樣認為?”
宋茵梨頓了頓。要說為什麼……大概是她也覺得那件婚紗太貴了,他應該要生氣?宋茵梨自己都覺得扯淡。
“先送你回家吧,”秦風繼續道:“一會兒我還得去律所一趟。”
宋茵梨看了看窗外的街道。從這裏回家再繞回來實在是一個費時費力又不討好的事情。旁的且不說,油費還得七八塊錢一升呢。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宋茵梨眨了眨眼睛:“去你辦公室看看有沒有哪號絕色小秘書跟你玩曖昧呀。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兒,打打小三,宣示宣示主權,也好早日坐穩我的正妻之位啊。”
見宋茵梨說得一本正經,秦風很配合地笑了笑。他轉過方向盤,將車拐進了另一條岔路,應允道:“也好。”
秦風的律所在寫字樓的第二十三層,宋茵梨到的時候裏外都開著燈。
辦公室裏頭還有四五人在伏案工作。宋茵梨不禁在心裏“嘖嘖”了兩聲,秦風還真是個壓榨苦力的奸商。
“哎,老板,”一個年輕女人抬頭恰巧見他們進門,詫異地站了起來:“你怎麼回來了?”
旁人聞言,也紛紛側目。
秦風先是對宋茵梨點了點頭:“你在這兒等我一下。”又脫了外套,回答道:“突然想起來還有些材料沒有核對完。林琅,替我照顧一下你嫂子。”
聞言,林琅先是愣了愣,大約兩秒過後她突然瞳孔張大雙目放光,雙手迅速捂住因為興奮而漲紅的臉頰,用女性特有的尖細嗓音穿破整個辦公室:“啊啊啊——嫂子!!”
與此同時秦風恰巧“啪”地一聲帶上了裏間辦公室的門,唯留下宋茵梨一人在風中淩亂。
林琅把宋茵梨帶進了會客室裏,殷勤的奉上茶水點心。她麵上始終帶著詭譎的微笑,笑得人心裏發毛。
她將馬克杯遞到宋茵梨麵前:“嫂子,你什麼時候和老板結婚的啊?之前我們還一直以為老板單身,私下還議論來著呢。”
宋茵梨挑了挑眉:“這麼說,你們這裏喜歡秦風的還真不少?”
林琅被她這話一問,不由得驚了一驚。她急急解釋道:“嫂子你可別嚇我啊。雖然老板一表人才,對我們也都很好,但我們是萬萬不敢覬覦的呀!畢竟老公是自己的,老板是大家的嘛……”
宋茵梨“噗”地一聲笑了出來。什麼“雖然老板一表人才,對我們也都很好”,什麼“老公是自己的,老板是大家的”,這小妮子話裏話外就是說秦風是中央空調唄。形容他是中央空調還便宜他了,要她說,秦風就是個變色龍牆頭草,這要是在古代,絕對是個阿諛奉承的大貪官沒跑了。
宋茵梨嗤嗤笑道:“你們老板平時就沒有對你們發過火嗎?”
“發火?”林琅愣了愣:“不要說發火了,就連生氣我們都沒有見過呢。老板的脾氣真是超級超級超級溫和的呀,平日裏除了笑還是笑,嫂子你可真有福氣。”
沒有生過氣?宋茵梨是皺了皺眉,除了笑還是笑的人大抵隻有兩類,其一是瘋子,其二便是傻子。
宋茵梨捧著馬克杯輕嘬了一口:“那你看他今天不覺得有些怪怪的嗎?”
林琅愣了愣,又退後了幾步,從敞開的大門看出去,秦風辦公室玻璃隔斷牆裏沒有拉上簾子,從這裏瞧進去還能看見他坐在辦公桌前的模樣。
林琅搖了搖頭:“不會啊,這不挺好的嘛。硬要說有什麼奇怪的……老板說他今晚都不會過來了,但現在又突然出現在了這裏,算不算奇怪?”
今晚都不會過來了,大抵是已經計劃好陪她試一晚上婚紗了吧。
宋茵梨看了看外頭燈火通明的辦公室,又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不禁訝異:“你們平時都是這樣加班的嗎?”
林琅搖了搖頭:“老板一直以來就是個完美主義工作狂。前幾年律所人不多,趕時間的時候老板是連著幾夜通宵也不帶休息的那種,實在恐怖。”她笑著眨了眨眼睛:“我們倒還好,隻是最近接了個案子比較棘手,還需要多研究研究。”
要說工作狂,宋茵梨還真是沒看出來。在他們還沒有領證之前,約會,驚喜,禮物,求婚,一樣不落,她甚至還一度以為他是成天閑得慌的二混子,才能有心思搞出這麼多哄人的戲碼來。
“嫂子,你還記不記得前段時間電視上報道過有三名學生相約自殺這件事?”
“啊?”宋茵梨顯然沒有做好話題突然變得如此血腥的準備:“是那所全日製管理學校的事?”
林琅點了點頭:“前段時間有個女人來律所求我們接這個案子。本來我們也是不想蹚這灘渾水,奈何老板非要接下。那女人說,家長通常會把叛逆暴躁又不服管教的孩子送去那裏,期望通過嚴格的管理孩子能更聽話一些。但那學校說是學校,其實就是個牢籠。裏邊的老師都沒有把學生當人看的,動輒辱罵,拳打腳踢,甚至棍棒相加。那裏的圍牆都通著電,那三個孩子是撿了通電設備故障的間隙偷跑出來的。”
宋茵梨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那這事不該到警局去說嗎?”
“警局要是管怎麼可能還拖到現在!那種學校要是沒個有權有勢的撐腰,怎麼辦能得起來?”林琅越說越氣憤:“學校給家長塞了錢,家長異口同聲說是孩子自己的問題。最後也就給判了個學校管理不善吧,交點錢了事了。嗬,這些父母也是狼心狗肺的,要不是家庭影響,孩子又怎麼會行徑惡劣心理扭曲?”
“被送進學校的孩子七八成都是家庭不和睦,甚至還有家暴史的。也是可憐這些孩子了,父母的錯卻要報應在他們身上。”
再接下來幾日,秦風基本都是六點準時回家,然後洗手做羹湯,萬分賢惠。而在吃過飯後,宋茵梨蜷在沙發上看電視,秦風便也抱著電腦一邊處理文件一邊陪著她看電視。幾日下來,搞得宋茵梨總有種莫名的負罪感。
“秦風,如果你還有工作要忙的話,不管我也沒關係的。我這麼大的人了,也不至於餓死凍死。”
彼時秦風微微一愣,而後又一勾唇角,應聲道:“好。”
再後來,這個“好”字過後的好幾天,宋茵梨都沒有再見著秦風的人影。若不是每天早上她起床的時候鍋裏還溫著粥,她甚至都要以為他連著一個星期都沒再回來過了。
苗如月說,叫你任性妄為,你看吧,這結婚才幾天啊你就成棄婦啦!
其實宋茵梨倒是不甚介意的,她還樂得自在。當然,她這樣優哉遊哉的後果就是,上班才半個月就被外派出差去了。
宋茵梨以雜誌社編輯的身份將隨著攝影師到北京參加紫羅蘭的新品發布會。
“姐,我才剛從那兒辭職沒幾天,你讓我這時候回去不是叫我尷尬嘛……”
總編一皺眉:“就是因為你在那工作過,比較熟悉他們的風格才叫你去的,別人還求之不得呢!別不識好歹啊,宋茵梨,人家公司那麼大,誰會記得你一個小小的設計師助理啊!”
於是,無法推卻的,宋茵梨又坐上了去往北京的飛機——那個曾經她以為這一輩子她再也不會回去的地方。
與她同行的攝影師是一個大男孩,憨頭憨腦的,心思倒是細膩。
“小宋姐,到時候會場人多,你在後邊跟著我,別擠著了。”
會場的確人山又人海。即使在這樣一個不小的大廳裏,宋茵梨也幾乎是靠著那骨子裏的蠻勁兒在挪動的。T台下邊設了幾排座,不過那都是給業屆大佬們設的,像宋茵梨這樣小雜誌社派來的編輯自然隻能站在後邊人擠人了。
當然,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即使宋茵梨抻斷了腦袋,也還是看不到T台女郎的一片裙角。
“刑英啊,”宋茵梨扯了扯身旁那人:“你們以前都是站在這裏幹瞪眼的嗎?”
刑英舉著相機尷尬地笑了笑:“其實……也不是。”
刑英帶著宋茵梨出了大門:“小宋姐,我帶進去,你回去可別個總編說呀。”
“什麼意思……”
那個大男孩羞澀地撓了撓頭:“其實……我二舅是後門的保安。”
宋茵梨二人成功潛入了後台。刑英說,後台有個側門,從那側門出去,保準能有一個很不錯的視角。宋茵梨連連點頭稱讚。
不過,有一句話是怎麼說來著?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所謂樂極生悲大抵也就是如此情形了。
宋茵梨遇到了李毓。
在後台的過道上,四人相視,大眼瞪著小眼,氣氛頗為尷尬。沒錯,四個人。宋茵梨,刑英,李毓,以及……曲筱然。
彼時,宋茵梨正隨著刑英悄無聲息地在過道上穿行。卻是不想,一拐過轉角便正見曲筱然扒拉在李毓身上,想躲開都來不及。
果然,不管過去多少年,不管經曆過什麼事情,曲筱然仍是一如既往地美豔動人——尤其是那性感的身體曲線。
“小梨?”李毓推了推趴在身上的那個女人:“你怎麼會在這裏?”
宋茵梨很快反應過來,微一點頭,口中念著:“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馬上離開。”便眼皮也不再抬一下就要拉刑英離開。
“小梨……”李毓蹙眉,疾步過來拉住了她的手:“我能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
其實宋茵梨的理智是不允許她在工作期間處理私人情感的,奈何她的內心卻實在無法叫她拒絕。六年的感情,誰也沒有想到會有今日這一天。
“小梨,”李毓抱臂斜依在走廊窗子邊,看著窗外的小花園:“我和筱然真的沒有什麼。”
聞言,宋茵梨反而笑了起來:“李毓,你同曲小姐有沒有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
李毓蹙了蹙眉:“你走的時候我找了你一整天。真的,提分手是我一時衝動,說完我就後悔了。第二天我找不到你,後來他們就說你辭職了。”
“衝動?”宋茵梨“嗬嗬”地笑了兩聲,語氣嘲諷道:“你要分就不留餘地,要合就衝動後悔,李毓,李大少爺,我可不是你家保姆阿姨,還要事事寵著你順著你。沒有你,我的世界不是照樣轉?誰說我非你不嫁?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李毓看著窗外,沒有再和宋茵梨抬杠,反倒沉默了下來。他下意識地從口袋中抽出煙盒來,卻在抽到一半的時候又忽然想起宋茵梨還在,將煙盒塞了回去。
“小梨,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吧。和你的……先生一起。”
宋茵梨愣了愣。李毓大約是把刑英誤認為是她丈夫了吧,現在秦風可不在北京。宋茵梨本是不假思索就要拒絕的,可在她看到走廊的那一邊款款走來的曲筱然時,到嘴的話便又改了。
她應允道:“好啊,你也帶上曲小姐一起。”
聞言,李毓將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和筱然有什麼關係?”
此時,刑英也拿著相機走了過來。宋茵梨朝著刑英的方向走去,卻在同李毓錯身而過的時候她粲然笑道:“多好啊,新情人和舊情人的見麵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