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給江紹亭守了三十年寡。
他是返城知青的榜樣,縣裏的領導幹部,死後追悼會辦得風光無限。
所有人都誇我堅韌,說我是他的賢內助。
我信了。
直到我整理他的遺物,在他上鎖的鐵皮盒裏翻出了一張泛黃的回城審批表。
上麵寫的是我的名字。
日記裏,他寫對柳倩倩的愧疚,他說柳家阿爸是為了救他才被拖拉機軋斷了腿,他欠柳倩倩的,所以隻能把我的回城名額讓出去還恩。
我本該是首都的工程師,卻被丈夫困在黃土地和家庭裏的三十年!
心臟像被碾碎,我的眼前一黑。
再睜開眼,年輕的江紹亭關切的臉出現在眼前。
“望舒,你怎麼了?臉色這麼白。”
我回來了。
回到了大隊公布回城名單的前三天。
——
我看著他。
他的手伸過來,想碰我的額頭。
我躲開了。
“沒事,睡昏了頭。”
他動作停住,然後笑了:“傻丫頭,肯定是累著了。”
他端來一碗玉米糊糊,上麵飄著幾顆珍貴的鹹菜丁。
“快吃,吃完我陪你去大隊部問問名單的事。”
上一世,他也是這句話。
他不是陪我問,是去堵住我的路,然後給我畫了一輩子餅。
我接過碗,問他:“紹亭,家裏的戶口本和我的檔案,在你那兒?”
“是啊,”他點頭:“大隊書記說統一交給我保管,知青裏我最穩重,怎麼了?”
“我想拿回來,我們都結婚了,我自己的東西,我自己收著。”
江紹亭拿著筷子的手動了動,他抬眼看我。
從前的我,什麼都聽他的。
“望舒,”他聲音有些受傷:“你不相信我了?”
“信。”
我看著他的眼睛:“但我想學著管家。”
他審視我很久,點了頭。
“行,吃完飯給你。”
飯後,他從一個木箱子裏拿出一個油布包,我接過來,抽出裏麵的戶口本和那份薄薄的檔案。
這東西,三十年後躺在他辦公室的保險櫃裏,落滿了灰。
“謝了。”
我捏著油布包回了我們那間屋,直接塞進箱子底,上了鎖。
江紹亭的聲音跟了進來:“望舒,你今天不對勁。”
我沒回頭:“我隻是長大了。”
晚上我爸媽來看我,我把戶口本拿出來。
“爸,媽,這是咱家的東西,以後,我們自己收著。”
我爸媽對看一眼,沒問什麼,隻說:“好,你長大了,是該自己拿主意。”
夜深了,我睜著眼。
隔壁傳來聲音,是江紹亭在翻箱倒櫃。
我扯了扯嘴角。
這輩子,我的回城名額,誰也別想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