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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之月黑白之月
聞冰輪

第一章

一座神秘龐大的建築魏然矗立,它顯然精心改造過,屋頂由一隻船的殘骸搭製而成,覆有巨型穹頂的大殿是整幢建築的中心,若幹小穹頂環抱周圍。大殿前有一個開闊的廣場,邁納爾石雕矗立四邊。門窗呈拱卷形,大殿內的敏拜爾和窗上的木質雕花,都有著古典主義的精美造型。

外牆東南角鑲嵌有一塊醒目而刺眼的黑色隕石。戴著深色墨鏡的他,獨自一人坐在黑色隕石下的台階上看書。

眼角餘光瞥見那個人從大殿裏走了出來,步履緩慢神色悠然。他將書本合於手裏,緩緩起身,朝那人迎麵而去。書本落地,他彎腰去撿,手中一隻纖細精巧的針管準準插進男子的大腿。

男子走出五六步之後頹然倒地,身體在泛著青光的石板地上痛苦地抽搐,兩眼絕望地瞪向空中時,一縷殷紅的血從嘴角溢出。周圍響起驚叫聲,呼救聲,嘈雜的腳步聲時,他已經走出廣場來到街上,鑽進一部黃色出租車,把目的地告訴司機。

忽然,一把冰涼的手槍頂在他後腦勺上。

……

一陣緊似一陣的喇叭聲把淩墨飛從沉思中驚醒,他與前方車子之間空出了五六米,後麵心急如焚的司機在催促他跟上。正值晚高峰,高架橋上車流緩慢如爬行,一道陽光恰好從滇池上方的雲中直瀉而下,籠罩著這座他離開了二十年的城市,魔幻的丁達爾現象令開著車的他恍恍惚惚,腦海中胡亂纏繞著從今晨起一直困擾他的這個夢境。

十年來,類似的夢境經常會出現。

他去到明媚陽光下的冰川,行走於熙熙攘攘的越南街頭,坐在一個擺滿大型電子設備的房間裏,狂奔在約旦荒蕪的沙漠上……夢中的他永遠在殺人,卻又既是主角又像看話劇的觀眾,任由血腥場景呼嘯而過。以前他總將其歸結於平日裏聽的廣播,看的視頻,手機裏接收到的各種信息,在睡眠過程中以夢境的形式出現並重組。

但是,今早這個夢境已是第三次出現,他不相信人可以三次做同模同樣的夢。

開到位於北市區的月牙潭路,店門口的車位被一輛奔馳占了,他把牧馬人開到“徐徐珠寶”門口,一張讓人浮想聯翩的粉臉出現在車窗外。

“徐妹妹,我能否借停一會兒?”既然占用人家車位,隻好忍住惡心叫聲妹妹。

她沒馬上答話,直視著他,眼睛裏是空洞而半藏半露的目光,一種故作高深、知道無人能理解的自信。

這個叫徐蔓蔓的老板娘很是神秘,自詡擅長頂級珠寶首飾的設計製作,聲稱昆明但凡有點兒身家的富婆都是她的往來客,每年做著上千萬的生意。她的店門麵不大,大門總是很蹊蹺地關著,那張經曆過無數次整容的臉讓她的年齡懸浮在三十歲到五十歲的猜測中。每次遇見她,淩墨飛總湧出一種衝動,想認真調查一番她的底細。以他的直覺,這個女人身上肯定藏著大秘密。

衝動歸衝動,茶樓生意太忙,他時刻告誡自己不要去多管閑事。

徐蔓蔓火辣辣盯著他看了幾秒鐘,一拍巴掌,“沒認出來是淩哥啊!好些日子不見是去海濱度假啦?這皮膚真是迷死人不賠錢呀!”

一陣大風刮過,高原耀眼的陽光像楔子一樣,刺入淩墨飛那雙有著冰一樣質地的眼睛,掠過眉毛上那道明顯的傷疤和他短短的寸頭。他的身體高大而瘦削,和周圍的人相比有點鶴立雞群。臉部輪廓分明,幾道深深的紋路刻在腦門上,那不是歲月的皺痕,他從小就有,這使得他在二十歲的時候看上去更老,而在四十歲的現在卻看上去很年輕。從他記事起,大人們就說他的臉很難看,因為它毫無表情,更因為它桀驁不馴。現在,他在看著徐蔓蔓的時候,依然麵無表情。

“今天我要提前關門去參加朋友生日,你可以一直停到明天早上。”徐蔓蔓嬌滴滴一個媚眼,伸手在他肌肉緊繃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淩墨飛謝了一聲,打開牧馬人後箱,抬起一箱啤酒往三十米外的博剋堂走去。

昆明初秋的傍晚還很悶熱,店長潘宇還沒來上班,其他店員也還沒來。他獨自將半車酒卸完,小寸頭上全是汗,感覺到餓得不行。打開冷櫃抽出一個披薩,往上麵蓋兩片芝士,放進了烤箱。待烤披薩的香味飄蕩出來時,他從剛搬進來的箱子裏取出一瓶圖赫黑啤,坐到與一樓相連的露台上,享受他的晚餐。

五年前從美國回來,他開了這家“博剋堂”,主營普洱茶生意,兼做單一麥芽威士忌和圖赫全麥黑啤的經銷,在昆明這座城市他是唯一這樣混合經營的。

在私人事務調查這個行業裏,他在頂端占有一個穩靠而隱秘的位置。這座三層格局的茶樓位於月牙潭畔,寧靜而獨立,周邊沒有俗氣的商業氣味。除了經營茶樓生意,除了替人做隱秘調查,他不需要什麼人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的內心,一直獨自在遠離一切的地方生活著。

隻要他在博剋堂,每晚總有一些新老朋友來此閑坐小聚,而他去乞力馬紮羅這一個月卻生意慘淡。無論開餐廳、開酒吧、開茶室,老板在與不在,直接決定著老客戶來與不來。他邊吃披薩邊陸續給那些老客戶發微信,又在朋友圈發了一個帖,明天起生意大概會逐步回升。

店長潘宇騎著電單車來上班了,其他店員也陸續到達。看見坐在露台上的他,所有人大驚失色,看著他的那副眼神,使他覺得自己像是電影明星一般。隨即,每個人臉上都掛滿很不自在的表情,尤其潘宇更是一臉窘迫,正眼都不敢看他。

淩墨飛很理解他們,老板不在的時候偷偷懶,晚點兒來上班,是人之常情。他把潘宇叫過來問問這一個月的營業情況,交代幾個需下單的貨品,讓他通知所有店員,從明天開始博剋堂一早就開門營業,他此番歸來已打定主意要重新調整營業模式。

在店裏巡查完一遍,天色已全部黑了下來。他點燃一支雪茄,倒半杯威士忌,把自己蜷進那個裝修時特意留下的隱秘角落裏,思考策劃下一步的銷售方向。這個角落外人進來一眼看不見他,而他從這裏卻可以總覽全部。

一個人影忽然走到他麵前,拖一把椅子大咧咧坐到他對麵,將一瓶格蘭芬迪30年放到桌上。

淩墨飛抬起頭來,一個有著滿頭濃密黑發的大個子正盯著他看。他額頭飽滿,臉龐方正,眼睛又大又圓,胡子刮得很幹淨,鬢角也經過了精心的修理。淺灰緊身汗衫外麵罩一件白底紅色佩斯利花紋襯衫,胸前兩個扣子敞開著,有胸肌的厚實胸膛顯然經過了專業訓練,寬闊平直的肩膀讓他顯得更高大魁梧。

“一個人喝拉弗格多沒意思,你的最愛不是格蘭芬迪嗎?這瓶可是30年哦!”大個子的笑容裏,漾著一層封閉而神秘的色彩。

淩墨飛把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打開格蘭芬迪的蓋子,慢慢湊到鼻子下,微閉上眼睛,“飽滿的醇香,黑巧克力、烘焙咖啡豆和成熟的黑櫻桃香氣,還飄著木質煙熏光亮的皮革和丁香味道。”他將身子重重靠到圈椅背上,盯著大個子,“我鄙視無緣無故的感情,正如同鄙視不勞而獲。”

“別矯情了,格蘭芬迪可是你的大愛!從乞力馬紮羅回來也不打個招呼,我剛剛看見你朋友圈才知道。”

“還沒顧上聯絡你。”

“那豹子還在嗎?它跑到海拔19710英尺的非洲第一高山去尋找什麼?”

“海明威都不知道,還會有誰知道。”

“你的夙願終於實現了,下一個目標是喬戈裏峰?”

“下一個目標是明年的房租。”

三秒鐘的沉默,兩人哈哈大笑。韓東亮去吧台拿來兩個杯子,各倒了兩盎司,推一杯到他麵前。

淩墨飛含了一小口,讓酒體順著舌頭充滿整個口腔,眯縫著眼睛,“你這吝嗇鬼出手開一瓶格蘭芬迪30年……肯定又要來找我的麻煩。”

“人們傳說,要想讓淩墨飛出山,必須遵守某種不成文的規定:假如申請者流露出半點不信任,半點無誠意,見麵立即結束,從此再沒有同淩墨飛講話的機會。”

“我今年一個單都不接,專心打理博剋堂的生意。”

“這可是樁大生意!”韓東亮神秘地湊近,“詭異得很,一個富婆出手就是20萬,要我查出誰想謀害她丈夫,而這事卻不準讓丈夫知道。”

“毫無技術含量。”

“沒有技術含量她肯首付20萬?查出真凶後再額外支付。你猜猜她老公是誰——堂堂博亞航空集團副董事長兼總經理,黨委副書記!”

“博亞航空?”淩墨飛左眉上的刀疤跳了跳。

“假如賺這筆錢不是刀口舔血,王妍君怎會出那麼大價碼。她老公白淳,貨真價實的位高權重者,想謀殺他的人絕不是等閑之輩。我從當警察到辭職出來成立個人事務協助調查所,還從沒接過職務那麼高的案子。”

淩墨飛呷了一口酒,麵無表情。

“她這個委托除了對老公安危的巨大擔憂之外,存在著某種缺陷,有一種不能自圓其說的東西。這個致命的缺陷一旦被找出來,她的邏輯就會被徹底推翻。問題是,我毫無頭緒,無從下手,否則怎麼要來找你出手。這筆巨款不是白賺的,那女人要求簽下生死狀,我若完成不了任務,定金須雙倍返還!賠錢事小,我調查所的名聲事大啊!”

淩墨飛定定看了他五秒鐘,搖搖頭。

韓東亮緩緩站起身,眼露凶光,杵著桌子直逼他眼前:“你是否還能在昆明找出一個比沒有同情心更惡毒的朋友來?”

淩墨飛瞧著別的地方,慢慢轉過頭來,抬眼搭住他的眼光,好像是接通了他內心的審視,一字一句答道:“利用朋友的同情的人。”

“哈哈!”韓東亮孩子般拍三下巴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就知道你不會坐視兄弟有難不管!”他滿臉漾起的那種把握,就像一個打牌作弊的人,花了很大力氣記住了牌型的每一種可能變化,對每張牌都穩熟於心,然後便胸有成竹了。“今天這瓶酒不算,改日我請你吃日本大餐!”

淩墨飛咧咧嘴,那張看起來從來不會笑的方臉龐籠罩了一層笑意,左眉的傷疤也淡了許多。

“你先查查白淳身邊交往密切的人,電話、短信、微信記錄,”他端起杯子,緩緩將剩下的酒喝下肚,“查到以後我倆碰頭。”

二人別過,淩墨飛交代潘宇兩句,出門上了車。

夜風涼爽,空氣清冽。他覺得忘了點事,卻一時想不起是什麼事,似乎與某樁行動有關,又似乎有誰死了。他邊開車邊在腦海中搜尋著這個念頭,如同懸在心中的一個空白的形狀,既不能填上,也無法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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