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雲回神的時候,已經和於子敬身處香港了。
於子敬在這裏開了一家洋行,生意還算興隆,待她如同從前,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她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前一段時間她渾渾噩噩,不知道於子敬用了多少鈔票搞定了跟在她身後的兩個特務,讓他們拿出另一份離婚證明,撕掉了。她隻記得,那些日子,報紙上鋪天蓋地全部都是沈沛霖的事情。
她把那些報紙揉成一團。於子敬默默地看著她,突然道:“阿雲,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她沒有回答,她的思緒還在飄著,想著沈沛霖曾經戴在她耳朵上的那一對蝴蝶。那個男人的強勢與溫柔,是別人不曾見到的。
類似的問題,於子敬沒有再問過。
時間終究帶走了她的沉寂,蘇雲把一些事情藏在心裏,臉上也開始有了表情。於子敬喜在心裏,正巧手下新出廠了一批日用品,他便用蘇雲的名字去注冊了商標。他征求蘇雲的意見時,蘇雲隻是笑笑,靠在他的身上歎息:“子敬,你對我這樣好。”
於子敬看著與自己看似依舊恩愛卻又相敬如賓的蘇雲,心中感慨,他們兩個,終究是回不去了。
一日吃飯,於子敬突然腹痛難耐。去醫院檢查之後才發現,他已經是肝癌晚期。蘇雲坐在於子敬的病床前,握著於子敬的手。這些日子他瘦了許多,她原本以為是工作太累,原來……他是病了。
她對他的關心太少,太少了。
“阿雲……”病床上的於子敬睜開眼睛,“我沒事。”
“嗯,你沒事,會好起來的。”蘇雲對於子敬點頭。
看著蘇雲這個樣子,於子敬反倒不知該說些什麼勸她。
才藝多能,智謀奇略,忍柔當事,鳴奏大功。卻又是命途多舛,親情疏遠,一生情劫。
蘇雲默念著這些字,心中苦笑,命運弄人啊,命運弄人。
於子敬死後,蘇雲移居加拿大。
溫哥華能夠一連下好幾個月的雨,蘇雲站在窗前,時常想起她待過的重慶。雨水沿著屋簷滴滴答答地流下來,咖啡在口中殘存著香濃的味道,唱片機在當時是最貴最好的,裏麵放著周璿的歌。
晚年,蘇雲回國,將於子敬墓地遷往溫哥華,並在相鄰處買下了陰宅,同於子敬相伴。
一夜之間,各種回憶錄熱銷。沈沛霖手下提及當年蘇雲與沈沛霖的秘事,有好事記者不遠千裏跑去加拿大求證,蘇雲避而不見,隻是托人帶給記者一句話。
“關於那幾年,人說紛紜,但由人說,不提也罷。”
八十歲生日前,蘇雲接受了搬往加拿大以來的唯一一次專訪。
意料之中的,記者問起她當初在重慶的故事。
蘇雲隻是回應:“關於這一段生活,也有很多傳言,而且以訛傳訛,成了有確鑿之據的事實。現在我已年近八十,心如止水。我也算是高壽了,但仍感到人的一生其實很短暫,對於生活瑣事,其實不必過於計較,在民族大義的問題上不要含糊就可以了。”
八十二歲時,蘇雲戴上了那一雙蝴蝶耳環,她躺在床上睡著了。夢裏,那一雙白皙得不像男人的手帶著不容人掙紮的力氣束縛著她的腰,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耳畔。那一刻,她想,如果她是隻蝴蝶就好了,能飛出這囚禁她的籠子。等到她真的飛出來了,尋尋覓覓,總有能夠遮風擋雨的地方,但再也不會被照顧得那麼無微不至。
他雖然將她藏了起來,卻從來沒有折斷她的雙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