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口井，是我童年最大的噩夢。

井口黑洞洞的，像一隻擇人而噬的怪獸巨口。小時候我頑皮，總喜歡在井邊玩，爸爸媽媽每次都會把我抓回來，板著臉嚇唬我：“再不聽話，就把你丟進井裏喂水鬼！”

我曾以為，那隻是他們嚇唬我的玩笑話。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們是認真的。

爸爸把我拖到井邊，那雙曾經把我高高舉過頭頂、帶我看遍世間風景的大手，此刻像一把冰冷的鐵鉗，死死地箍著我的胳膊，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爸爸......我怕......我錯了......”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兩條腿在地上亂蹬，試圖掙脫。

“你沒有錯，你隻是惡毒。”爸爸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冰，砸在我的心上。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看他的“小明珠”，而是像在看一件令人作嘔的垃圾。

媽媽抱著弟弟，也跟了出來。

她看著我，眼神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疼和不忍，隻有刻骨的仇恨。

“把她扔下去！讓她給她弟弟償命！”她尖叫著，像一個瘋狂的巫婆，下達了最惡毒的詛咒。

我絕望地看著他們，然後，身體一輕，被爸爸毫不留情地丟進了那片無邊的黑暗裏。

“砰！”

沉重的石板蓋住了井口，隔絕了最後的光明和希望。

井裏一片漆黑，充滿了潮濕發黴的味道。我摔在冰冷的井底，渾身是泥，疼得幾乎暈厥。

“爸爸！媽媽！我錯了！放我出去！”

我哭喊著，用盡全身力氣拍打著濕滑的井壁，可我的力氣太小了，根本推不開那塊石板。

我的嗓子都喊啞了，外麵卻沒有任何回應。

隻有媽媽惡毒的咒罵隱約傳來：“讓她死在裏麵！這個小賤人！”

身體越來越冷，肚子也餓得咕咕叫。我蜷縮在井底，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意識漸漸模糊。

我以為，隻要我乖乖認錯，等他們氣消了，一定會放我出去的。

他們還會像以前那樣愛我。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外麵傳來“沙沙”的攪拌聲，和鐵鍬拍打地麵的“咚咚”聲。

他們在做什麼？

我拚命地呼救，可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在了這方寸之間。

直到我徹底餓死，靈魂輕飄飄地從腐爛的身體裏升起。

我穿過石板，穿過那層厚厚的水泥，看到了外麵的世界。

爸媽正抱著痊愈的弟弟，在院子裏散步。

弟弟咯咯地笑著，小手指著我被埋葬的地方。

媽媽蹲下身，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她指著那塊平整的水泥地，對弟弟說：“這裏不好看對不對？等開春，我們就在這上麵種滿陽陽最喜歡的向日葵，一定會開得很漂亮。”

爸爸站在一旁，笑著點頭：“好，都聽你的。”

我的靈魂在半空中，無聲地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