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心手上的疤痕，像一根針，時時刻刻刺痛著宋美蘭的眼。

她不允許自己的完美女兒有任何瑕疵。

她變得更加偏執，迫切地需要一個機會，證明她的心心依舊是那個最耀眼的存在。

機會很快就來了——學校要舉辦一年一度的藝術節。

周心從小學習鋼琴，琴技在同齡人中出類拔萃，自然是壓軸表演的不二人選。

宋美蘭像是打了一場翻身仗，提前半個月就開始四處宣揚。

“我們心心啊，這次要彈奏《月光奏鳴曲》，老師都說她有天賦。”

“念念？她能有什麼才藝，她不給我惹事就謝天謝地了。”

藝術節那天，宋美蘭花大價錢給周心定製了一件潔白的紗裙，裙擺上綴滿了亮晶晶的水鑽。

像個真正的小公主。

而我，則被她從衣櫃角落裏翻出了一件周心穿小了的舊裙子。

款式老舊，顏色也洗得發白。

“你就穿這個，坐在台下好好看看，你姐姐是怎麼發光的。”她把裙子扔給我，語氣裏滿是輕蔑。

我順從地換上，看著鏡子裏那個灰撲撲的自己，毫不在意。

好戲，才剛剛開始。

到了後台，周心被老師和同學們眾星捧月般圍著。

宋美蘭滿臉驕傲地站在一旁，仿佛她才是那個即將登台的女王。

我端著一杯水，水裏被我偷偷倒入了半瓶蜂蜜和一點點膠水。

我裝作不經意地路過。

就在和一個急匆匆跑過的小朋友擦身而過的瞬間，我的手“不穩”地一晃。

滿滿一杯粘稠的、散發著甜膩氣味的“蜂蜜水”，不偏不倚地，全都潑在了周心那雙即將彈奏天籟之音的雙手，和她雪白的裙子上。

“啊！”

周心尖叫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黏糊糊的雙手和裙擺上那一大片cì眼的汙漬。

“周念！你故意的！”宋美蘭的眼睛瞬間紅了，她衝過來揚手就要打我。

我立刻躲到一位聞聲而來的老師身後，委屈地哭喊：“不是我！是剛才有個同學撞了我一下！”

周圍亂糟糟的，誰也沒看清。

宋美蘭氣得發抖，但看著周圍的老師，隻能把火氣壓下去，急忙拉著周心去洗手間。

可加了膠水的蜂蜜是那麼好洗的嗎？

當報幕聲響起，周心隻能頂著一雙依舊黏膩的手和帶著汙漬的裙子，硬著頭皮走上舞台。

燈光下，她臉上的慌亂和狼狽一覽無餘。

她深吸一口氣，將手指放在黑白琴鍵上。

第一個音符響起，還算正常。

可當她想抬起手指彈奏下一個音時，指尖卻被琴鍵牢牢地黏住了！

她一慌，用力過猛，帶出了一個極其刺耳的破音。

“嗡——”

台下瞬間響起一陣細碎的議論聲。

周心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她想穩住心神繼續，可手指卻完全不聽使喚。

每一次落下和抬起都帶著黏膩的阻力，彈出的曲子斷斷續續，破音連連。

原本優美如流水的《月光奏鳴曲》，被她彈得像是一場災難。

“她在彈什麼啊？好難聽。”

“這就是年級第一的水平嗎？”

台下的嘲笑聲越來越大，像無數根針紮在周心身上。

她終於崩潰了。

在又一個刺耳的破音後，她“哇”地一聲哭出來，捂著臉逃下了舞台。

全場嘩然。

宋美蘭的臉，比調色盤還要精彩。

她衝到後台，抱著痛哭的周心，看向我的眼神，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主持人尷尬地在台上打著圓場。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觀眾席裏，爺爺緊皺的眉頭和失望的眼神。

上一世，他對我失望透頂。

這一世，該輪到他最驕傲的孫女了。

我提著裙擺，在所有人錯愕的目光中，走上了舞台。

我拿起話筒，聲音清脆冷靜：“大家好，我是周念。”

“剛才姐姐身體不舒服，影響了發揮。”

“為了不讓大家失望，我想為大家彈奏一曲，送給我最敬愛的爺爺。”

說完，我向爺爺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在滿場寂靜中，我走到鋼琴前。

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手帕，慢條斯理地將琴鍵上的黏膩擦拭幹淨。

然後，我坐直身體，雙手輕放在琴鍵上。

下一秒，一串流暢而激昂的旋律從我指尖流出。

是《野蜂飛舞》。

那急速的琶音，狂野的節奏，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我的手指在琴鍵上翻飛，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每一個音符都精準而充滿力量。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震撼的表演驚得目瞪口呆。

後台，宋美蘭和周心的哭聲都停了。

她們死死地盯著舞台上那個發著光的我，臉上寫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一曲終了，我站起身，再次鞠躬。

雷鳴般的掌聲瞬間淹沒了我。

我看到爺爺站了起來，眼眶泛紅，用力地為我鼓掌。

我抬起頭，穿過攢動的人群，視線精準地落在了後台宋美蘭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

媽媽，你的完美女兒，不止一個。

隻可惜，這個，你再也配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