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外公林問天辦事,雷厲風行,從不隔夜。
他甚至沒讓我等到第二天,隻用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讓整件事成了京城裏上上飛的快信。
他叫來的是戶部左侍郎,張敬。
張敬是外公一手提拔上來的門生,以鐵麵無私、算盤打得比誰都精而出名,最重要的是,他對我外公忠心耿耿。
外公將我的嫁妝副本遞給他,隻說了一句話:“去永安伯爵府,幫我外孫女,討債。”
張敬領命,對著外公和我躬身一禮,眼神堅定:“恩師、大小姐放心,學生保證,一分一厘,一針一線,都給大小姐清算得明明白白。若有差池,學生提頭來見!”
我換上了一身利落的騎裝,沒有坐轎,而是與張敬並騎而行,帶著他手下一隊精銳的戶部官差和賬房先生,浩浩蕩蕩地再次殺回了那座我生活了三年的牢籠——永安伯爵府。
此刻,伯爵府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我外公派人“請”來的京兆府尹和剛下朝的大理寺卿,正黑著臉坐在正廳,陸秉德,也就是我的公公,這位昔日還算體麵的伯爵,正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地解釋著什麼。
而太醫院的院判,那位胡子花白、德高望重的王老大人,也剛剛從白若雲的房裏出來,臉色難看至極。
陸辰和剛被掐人中救醒的婆母周氏,正像兩隻沒頭的蒼蠅,圍著他團團轉。
“王院判,若雲她......胎兒可還安好?”陸辰的聲音裏還帶著未散的驚懼和一絲僥幸。
王院判冷哼一聲,厭惡地拂開他的手,對著院中因我們到來而聚集的更多看客,故意高聲道:“老夫奉首輔大人之命,為白姑娘安胎。”
“經老夫診斷,白姑娘確已懷有五月身孕,胎相......姑且還算穩固。”
聽到這話,陸辰和周氏剛鬆了口氣,以為隻是虛驚一場。
王院判卻話鋒一轉,眼神如刀般掃向陸辰,聲音陡然拔高:“但老夫行醫五十年,有一事不明,還請伯爵世子解惑!”
“伯爵夫人之父,沈萬金沈老爺,出海遇險的消息,是半月前才傳遍京城。此事,人盡皆知。”
“而伯爵爺你,卻是在沈家‘倒台’之後,才將這位已經懷了五月身孕的表妹接入府中,甚至不惜逼迫發妻和離。”
“這時間,怎麼算,都不對啊!”
他蒼老而洪亮的聲音,充滿了浩然正氣,清晰地傳遍了伯DEI爵府的每一個角落,也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外麵聞訊而來、把整條街堵得水泄不通的百姓耳中。
一瞬間,所有竊竊私語都停了。
無數道鄙夷、嘲諷、看好戲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利箭,齊刷刷地釘在了陸辰的身上。
五個月的身孕!
這意味著,在我爹還好好的時候,在我還是這伯爵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時,陸辰就已經和他的表妹暗通款曲,珠胎暗結!
這是婚內通奸!是德行敗壞!對於一個自詡清高的讀書人而言,是足以毀掉他所有前程的奇恥大辱!
陸辰的臉,在一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又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變得慘白如紙。
周氏想衝上去辯解,卻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張老臉丟得一幹二淨。
而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張敬根本不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他一揮手,身後穿著官服的賬房先生和士兵,便如狼似虎般湧入府中。
“奉首輔大人令,戶部左侍郎張敬,在此清點伯爵夫人沈氏嫁妝!所有無關人等,速速退避,膽敢阻攔者,以妨礙公務論處,格殺勿論!”
冰冷的聲音,宣判了這場清算的正式開始。
我拿著我的嫁妝正本,走在最前麵,像一個巡視自己領地的女王,第一站,便是婆母周氏的臥房。
“東廂房,牆上那副前朝吳道子親筆的《春山行旅圖》,是我母親的陪嫁,當年估值三千兩黃金。”我淡淡開口。
周氏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起來:“那是我兒的書房!你們憑什麼進去!”
張敬冷冷瞥了她一眼,從懷中掏出一份蓋著首輔大印和宗人府印章的令文:“伯爵夫人,你是在質疑本部官,還是在質疑首輔大人和宗人府的聯合令文?你若再敢多言半句,本官不介意先將你拿下,押入刑部大牢!”
周氏瞬間噤聲,嚇得麵無人色。
士兵們一腳踹開書房的門,那副被陸辰當做自己最大珍藏的《春山行旅圖》赫然掛在最顯眼的位置。
陸辰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盡了。
我繼續往前走,無視了一路被清空的各個房間,最終停在了白若雲的院子門口。
她正被丫鬟扶著,瑟瑟發抖地站在那裏,滿頭的珠翠,在陽光下刺眼得緊。
我指著她頭上那支光彩奪目的赤金鑲紅寶石的鳳凰步搖,笑了:“這支鳳穿牡丹的步搖,是我壓箱底的寶貝,隻在成婚那日戴過一次,南海貢品,估值八百兩黃金。白姑娘戴著,倒是......相得益彰。”
白若雲嚇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摘。
就在這時,她像是腳下拌蒜,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整個人直挺挺地朝著一旁的石階摔了過去!
“啊——我的肚子!”
她死死抱著腹部,臉色瞬間痛苦扭曲,鮮紅的血液,竟迅速從她淺色的裙擺下,絲絲縷匝地滲了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陸辰瘋了一般衝過去,一把抱住鮮血淋漓的白若雲,雙眼赤紅地瞪著我,那眼神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
“沈晚!你這個毒婦!你好狠毒的心!你竟然敢對若雲和我的孩子下此毒手!我殺了你!”
他狀若瘋魔,竟從旁邊護衛腰間,“嗆”地一聲拔出了佩刀,不顧一切地朝我劈了過來!
全場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