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將軍府嚎了半天,這才不情不願地爬上馬車進宮。
臨行前我仔細交代了沉凝之,過了飯點我還沒回來,一定要來救我啊啊啊!
沉凝之無奈地笑笑,捋了捋我鬢邊碎發,道:
“陛下又不會吃人,這麼怕做什麼?”
“我就在宮門外接你回家。”
我腦海中瞬間閃過那人長大嘴,一口將人上下兩瓣嘴唇都吞掉的模樣。
一時間,毛骨悚然。
我有氣無力道:“但願吧......”
入宮替身妃子的那段經曆,黑暗得可以算工傷。
轎子搖搖晃晃、宮道七拐八拐,終於到了天子殿前。
我低垂著頭,嗓子摸著調,跪下請安了。
殿內寂靜無聲。
在頭上愈發熾熱的視線下,我隻能聽見自己愈發急促的呼吸聲。
猶如菜市裏綁好的螃蟹,不得動彈。
“你好大的膽子啊!”
李承鉉突然開口了。
我慌忙將頭埋得更深,忙說:
“求陛下恕罪!”
他卻怒極反笑,大步搖曳著冠簾走下來。
我剛抬起,便隻見一雙明黃暗鍛的珠履頂在我的膝前。
李承鉉怒喝:
“要朕恕罪?那你說!你犯了什麼罪?”
雖然已經察覺出不對勁,但我也不敢和盤托出。
我隻好反複將阿諛的話和官腔油調混勻了對他說起。
李承鉉冷哼一聲:
“還裝?”
他做了個手勢,身後的太監喏了一聲,往殿後退去。
我驚恐地後退,雙手捂著前邊。
“陛下不可,我是臣妻啊!”
聞言,他的臉更黑了。
“你算哪門子的臣妻?”
太監拖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過來,那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抬眼望去,心跳驟停。
許芩芩!
她不是逃出去了嗎?
李承鉉看見我變了臉,他的臉色這才稍霽。
他的手從我的臉上摩挲到脖頸,最後摸到一個不明顯的凸起,重重地撕開掀起。
一張栩栩如生的人皮麵具摔在了地上。
他眉眼淩厲,卻唇角上揚,卻一字一句如大錘一樣重擊我的腦袋:
“欺君之罪,你擔得起嗎?”
完了。
徹底完了。
我心如死灰地跪坐在地上,抬首冷冷地看向他。
李承鉉上揚的唇角一點一點垮下來。
“你就非得......”
來不及思考,我本能地滑跪過去抱住他的大腿,打斷他的嗬斥。
我淚眼婆娑地哀嚎:
“陛下饒命啊!臣妾真的知錯了!能不能先別殺妾,妾辛苦掙來的錢還沒花完啊!妾不甘心!妾真的不甘心啊!”
殿內不停地回蕩著我如鬼泣般的怨叨。
我哭濕了他的右腿後,準備換隻腿哭時,他歎了一口氣。
最後他鬆口了。
放我回去花光自己的錢,三日後洗幹淨自己回宮受死。
我當場聽出不對勁,這是正經死法嗎?
但我沒敢問,隻千恩萬謝地叩恩。
出宮後,熟悉的馬車還停留在原地。
我一骨碌爬了上去,沉凝之看向我後原本溫柔的目光瞬間變得戒備、淩厲。
我後知後覺地摸了摸光滑的臉蛋,才記起許芩芩的人皮麵具被沒收了。
踏上去的腳又收了回去。
我邊道歉邊往後退:
“對不住,我眼花看錯了,不小心上錯馬車了。”
回不去將軍府就拉倒,反正我的藏私都放在郊外的暗室。
我邊走邊抹眼淚,暗想:
“夫君啊夫君,這次我恐怕得先死一步了。”
“芩芩?”
沉凝之突然追出馬車喊住了我。
我腳步未停,他也摸不清是想做什麼,就那麼看著我的背影離開。
隻是聽說,他在宮外等了一夜。
最後還是老將軍親自來接走他。
沉凝之至此一病不起,醫師被一批一批地叫進了將軍府。
我逃回大本營後,也開始準備起自己的後事。
師傅也不知道跑到哪裏野了,心下更是戚戚。
上次見麵竟成了我們之間的最後一麵。
我淚灑小院,滿架子晾曬的人皮麵具琳琅滿目,我珍愛地一點一點摩挲著。
院門敲了幾聲。
我揚聲應答:
“這就來。”
大抵是師傅回來了,我又興奮又有幾分委屈地猛地拉開院門。
沉凝之慘白著臉,雙目卻赤紅。
他長睫顫顫,呼吸急促。
一雙眸子直愣愣地盯著我,仿佛要看出個洞,好扒出這層皮內的究竟是人還是鬼怪!
“芩芩。”
我笑了笑,說:“公子你找錯人了吧?”
他的目光移到我身後滿院子琳琅滿目的人皮麵具,我鎮定地沒有跟他扭頭去看。
沉凝之篤定萬分,又聲音沙啞卻激昂:
“可你就是我的妻!”
“樣貌可以改變、聲音可以騙人!唯獨這雙眼睛,一分不差地!”
他總是很喜歡靜靜地看著我,原來是在觀察我的眼睛嗎?
“你不回家是因為李承鉉嗎?”
“你怕他?那我造反,讓你坐在那個位置!讓他怕你好不好?”
還有這好事?
我當然不信。
可下一秒,他從袖子取出一枚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