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賀雲州死在大婚的第七年。
隻因他妻子蘇頌音養的麵首顧宿風,竟還有另一重身份——被她親手滅國的敵國皇子。
他為複仇而來,隱姓埋名,就是為了誣陷戰神公主蘇頌音通敵叛國。
眾叛親離之際,賀雲州作為她的駙馬,守了一輩子規矩的病弱公子,不顧生死闖入法場劫囚。
可天地茫茫,終究無路可逃。
二人相擁躍下懸崖,共赴黃泉。
或許是蒼天不忍。
賀雲州重生回到了七年前,他與蘇頌音大婚的那一天。
紅燭搖曳,她緊握他的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悔恨與誠懇:
“是我負了你,前世未能看透顧宿風蛇蠍心腸,才釀成慘禍。這一世,我絕不會重蹈覆轍......雲州,你才是我此生摯愛。我們好好過日子。”
婚後一月,她就請旨出征,戰神公主的威名響徹中原。
這次她僅用一年便踏平敵國——比前世整整早了六年。
凱旋那日,她卸下盔甲恢複小女兒神態,靠在他懷裏,憤憤不平地抱怨:
“還是讓顧宿風逃了,但我已經派人去尋了,這一次我絕不會心慈手軟。”
他信了,以為他和她的苦難終可改寫,此生終得圓滿。
直到——青花樓中那位名動京城的顧公子,掛牌拍賣那天。
蘇頌音從校場不管不顧疾馳而出,深夜未歸。
府中下人悄悄搬運庫中珍寶,動靜驚動了他。
他威逼老鴇套出消息,獨自進入暗門,走向那間燈火曖昧的包廂。
透過輕紗的遮擋,他一眼望見:
蘇頌音正將顧宿風死死壓在榻上,觀音坐蓮,她緋紅著臉與他抵死纏綿。
她紅唇吻過顧宿風胸膛,欣賞他屈辱又動情的神色。
賀雲州如遭雷擊,站在暗室仿佛自虐般看著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蘇頌音整理衣裙走出,對外室親信低聲吩咐:“為顧公子贖身,安置於梨花巷私宅,嚴禁任何人出入。”
“記住,此事絕不可讓駙馬知曉。”
軍師周浩帶著酒意笑道:“公主,這就沒意思了。您堂堂一國公主,戰功赫赫,何必躲著一個商賈出身的駙馬,不過豢養幾個麵首,料他不敢反抗!”
蘇頌音眸色一沉:“你不懂。他不配進公主府的門。”
她揮手搖頭,聲音裏全是掙紮:“我答應雲州,此生隻與他好好相守。可我每夜一閉眼......全是這個男人。”
“他就像我的心魔。”她啞聲道,“等我報複夠了,或許就能放下......回去安心陪雲州一世。”
周浩一愣,隨即失笑:“恨?真恨一個人是該攆得越遠越好,哪有恨到非要鎖在身邊天天見的?”
他搖頭歎道:“您這不是恨,是愛慘了、求不得,才變著法子折磨自己!”
蘇頌音沉默良久,低聲道:
“或許吧。若再早一些......我和他,未必不能重新開始。”
賀雲州在暗處聽著,想起前世顧宿風的狠毒,拳頭握得青筋暴起,怎麼想都覺得荒唐:
前世與你殉情的人是我,卻換你和他重新來過。
蘇頌音......你真的有心嗎?
“至於駙馬那邊,他愛我愛得連命都不要。就算我有了別人,駙馬之位也永遠是他的。一個商賈之子,早該知足了。”
賀雲州無聲輕笑,眼底最後一點光,徹底碎了。
他恍惚走出花樓,滿樓鶯聲笑語,如尖針刺心。
他還記得初見她時——
她得勝還朝,一身紅衣騎在馬上,豔麗逼人,於萬千人中驚鴻一望,便讓他心跳驟停。
再見,是他燈會上被小販汙蔑傷人,她如天神降臨,救他於危難之間。
對視間,他紅著臉一見鐘情。
後來蘇頌音數次登門相約,帶他走遍周邊山水美景。
他是江南首富的寧家嫡子,自幼病弱才情斐然,醉心詩畫;
她是舉世聞名的戰神公主,手握重兵行事淩冽,文武雙全。
身份並不匹配,寧家人紛紛反對。
她不顧阻撓,求到禦前,請來一紙賜婚聖旨。
高高在上的公主,談論嫁娶也會含蓄臉紅:
“我從小習武,你別嫌棄我與其它女子不同,不會琴棋書畫,不懂當賢妻良母。”
“你我成婚,我保證此生心中唯駙馬一人,願以性命護你周全。”
情定三生,賀雲州用利國最盛大的婚禮,娶來他心心念念的公主。
婚後,她曾為他擋過毒箭,險些喪命;
她帶兵在外多年,每三日一封家書,字裏行間都是惦念。
他也為她散盡千金,撫恤將士、穩固軍心。
為她操持宅邸,朝堂凶險,文官愛戳她脊梁骨,他就默默在後方為她掃除一切流言蜚語。
後來,顧宿風出現,他不是不傷心。
但她哭著求他。
說她已經懷孕,孩子不能沒有親生父親。
因為愛她,他忍了又忍,許她將這個麵首養在外麵。
可重生一世,她嘴上說著悔過,卻仍與顧宿風癡纏執迷不悟。
他忍得了七年孤寂,忍得了她一時移情豢養麵首,甚至忍得了赴死。
可這一次——
他累了,不想再忍了。
夜深人靜,賀雲州獨自在房中枯坐。
他想起大婚前夜,父親語重心長:
“雲州,伴君如伴虎,公主性情之人,若有一天她厭了你,你可想過如何自處?”
“我寧家祖上有丹書鐵卷,若有一日走投無路,可來尋我。”
他提筆寫下:
“爹,孩兒不孝,求您動用鐵卷,為我請旨與公主和離。”
前世父親便想動用這特權,隻為讓他保命離府、安然脫身,可他愛蘇頌音,執迷不悟。
而這一世——
他筆墨微頓,繼續寫道:
“緣分已盡,孩兒此生隻求一個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