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趕到醫院時,手術室的燈還亮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終於,門開了。
醫生摘下口罩,滿臉疲憊地對我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那一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我爸身體一直很好,怎麼會......
我撲到手術床上,握著他已經冰冷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爸!你醒醒啊!你看看我!”
裴煜趕來,抱著我,不停地安慰。
可我什麼都聽不進去。
我失去了我媽,現在又失去了我爸。
這個世界上,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處理後事的那幾天,我像個行屍走肉。
舒然給我發了幾條微信。
【秦汐,你爸怎麼樣了?】
【你怎麼不回消息?房租該交了啊。】
【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你那些東西堆在客廳裏,影響我拍攝了。】
我看著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心臟一陣抽痛。
在她眼裏,我的悲傷,我的痛苦,甚至我父親的生死,都比不上她視頻的背景是否幹淨。
我沒有回複。
辦完父親的後事,我回到了那個讓我窒息的“家”。
我需要時間整理我爸的遺物,也需要時間,來決定我的去留。
推開門,客廳裏異常安靜。
舒然不在。
但她的直播設備還開著,手機架在中央,屏幕亮著,顯示著直播界麵。
彈幕正飛速滾動。
【天啊,然然也太有禪意了吧!】
【用這種方式告別,真的好酷!】
【這盆多肉看起來生機勃勃的,生命的延續,我哭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走近一看,鏡頭正對著窗台上的一盆多肉。
那盆多肉綠油油的,長得很好。
花盆裏的土,是嶄新的,還帶著濕氣。
而花盆旁邊,赫然放著我爸那個空空如也的骨灰盒。
視頻的標題刺痛了我的眼睛。
【告別不是終點,而是新生的禪意】
那一刻,我渾身的血都凝固了,耳朵裏嗡嗡作響。
我顫抖著手,幾乎站不穩。
這時,舒然從臥室裏走出來,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
她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樣衝過來。
“秦汐你可算回來了!快看我的新視頻!”
她指著那盆多“肉,像是在炫耀一件絕世珍品。
“爆了!這條視頻肯定爆!彈幕都瘋了!”
“快看!你爸在我手裏開花了!還不跪下謝謝我?”
“這叫藝術,廢物利用的頂級藝術!”
“你看,他現在活得多有生機!”
她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捅進我的心臟,再用力攪動。
我沒說話。
我隻是死死地盯著她,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我的沉默讓她有些不安。
“你這是什麼死人臉?我幫你爸升華了,你還不樂意?”
“我這是在幫你,不然你天天抱著那骨灰盒,跟個神經病似的。”
“人死不能複生,你總不能一直抱著個骨灰盒過日子吧?多不吉利。”
“你看,現在多好,你每天都能看到他,給他澆澆水,多有意義。”
她還在喋喋不休,用她那套自以為是的“美學”來解釋她的殘忍。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很可笑。
原來,一個人的無知和歹毒,真的可以沒有下限。
我爸,一個勤勞善良了一輩子的人,死後都不得安寧。
他的骨灰,被他女兒的室友,當成花肥,種了多肉,成了一個網紅博主博取流量的工具。
直播間裏,幾萬個人正在對這盆用我父親骨灰滋養的多肉評頭論足,大加讚賞。
我覺得一陣反胃。
“舒然。”
我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你覺得,你做得很對,是嗎?”
她被我的樣子嚇了一跳,但還是嘴硬。
“當然!我這是藝術!是禪意!是你這種凡人理解不了的境界!”
“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還用這種眼神看我,秦汐,你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我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是啊,我也對我自己很失望。”
我失望我為什麼會認識你。
我失望我為什麼會對你一再忍讓。
我失望我為什麼沒能保護好我爸,讓他死後還要受這種侮辱。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翻江倒海的恨意。
我的手在抖,但我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舒然,你最驕傲的,不就是你那個當大律師的爸爸嗎?”
她不明所以,但還是下意識地挺起胸膛。
“是又怎麼樣?我爸是舒建明,業內有名的大狀,專門打公益官司,人稱‘正義之光’。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
我拿出手機,當著她和她直播間幾萬粉絲的麵,平靜地,撥通了那個我隻在新聞上見過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