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曾是兒女們口中最偉大的媽媽。
我年輕時起早貪黑,供他們讀完大學,給兒子買了房。
我隨口說腰疼,女兒能從外地寄來最好的膏藥。
兒子的朋友圈裏,封麵是我抱著外孫笑的合影。
後來我老伴去世,記憶力開始衰退,他們也接我到身邊說:“媽,別怕,不會嫌你麻煩,以後就讓我們來照顧你。”
我被確診阿爾茲海默症後,他們對我的耐心日漸消磨。
那天,我不小心打碎了孫子最愛的高達模型。
兒子突然紅著眼睛對我咆哮:“我小時候家裏窮什麼都買不起,所以才想給孩子最好的,但我給了你安穩的晚年,不是讓你來毀掉你外孫童年的!”
兒子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推進房間,反鎖了門:“想發瘋就在裏麵好好待著,什麼時候不亂砸東西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我驚恐地拍著門想說我該吃藥了,卻隻聽見兒子不耐煩的吼聲:“行了,我們帶孩子出去吃飯!”
我聽見大門砰地一聲關上。
可是,他們忘了我的降壓藥和速效救心丸都在客廳的桌上。
我蜷縮在角落,捂著越跳越快的心忍不住想。
隻要我乖乖聽話,等他們回來一定還會對我好吧?
......
胸口越來越悶,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心臟在胸腔裏“咚咚”地亂撞。
我扶著牆,想站起來,腿卻軟得像麵條,怎麼都使不上勁。
我轉了轉雜物間的門把手,它紋絲不動。
這把老式的插銷鎖,從外麵鎖上,裏麵根本沒有辦法打開。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拍打著門板,喉嚨裏卻隻能擠出小貓一樣的嗚咽聲。
窗外,一朵煙花“咻”地升空,炸開,絢爛的光透過門縫,在我眼前一閃而過。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我聽見了鑰匙插進鎖孔轉動的聲音。
我的眼睛瞬間亮了,是他們回來了!
他們終究還是擔心我的!
“哥,Leo的壓歲錢紅包忘拿了,就在沙發靠墊下麵。”
女兒晏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清清楚楚。
他們回來,隻是為了拿東西。
我心裏最後一點光,好像也要滅了。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伸腳把旁邊一個堆雜物的鐵皮罐頭推倒。
“哐當”一聲巨響,在寂靜的屋子裏格外刺耳。
門外的腳步聲停住了。
一秒鐘的安靜後,是兒子晏辭更加不耐煩的吼聲:“還沒完沒了了是吧!再敢砸東西,年夜飯也別吃了!”
我聽見女兒的聲音更冷了:“媽,你能不能別鬧了?Leo被你剛剛那一下都嚇哭了,我們就出去吃頓飯,你自己在裏麵冷靜一下。”
我的眼淚湧了出來,我想告訴他們,我不是在鬧,我隻是心臟難受。
可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腳步聲再次響起,越來越遠。
大門“砰”的一聲被重重關上,樓道裏的聲控燈應聲而滅。
屋子裏陷入了徹底的黑暗和死寂。
我眼前開始發黑,最後的意識裏,閃過的畫麵是我手把手教晏辭寫自己名字的時候。
他胖乎乎的小手攥著鉛筆,一筆一劃,在田字格裏認真地寫下“媽媽”兩個字。
我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心臟停止了跳動。
下一秒,我的意識輕飄飄地浮了起來。
我看見自己蒼老的身軀蜷縮在雜物間冰冷的角落裏,像一堆被丟棄的舊衣服。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再次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是晏辭和晏舒帶著外孫回來了。
我下意識地想飄過去,手指卻直接穿過了晏辭的身體。
他看不見我。
他小心翼翼地把睡著的孫子抱進房間,掖好被角。
出來後,他坐在沙發上,順手點燃煙。
對著晏舒壓低聲音抱怨:
“今天真是晦氣,大過年的,被她攪得一點心情都沒有。”
晏舒歎了口氣,手指在手機上瘋狂點著,聲音裏滿是埋怨:
“誰說不是呢,Leo的年夜飯都沒吃好。她現在真是越來越麻煩了。”
我看著他們,那顆已經停止跳動的心,好像又被刺了一下。
晏辭走到雜物間門口,側耳聽了聽,裏麵毫無動靜。
他冷笑一聲,轉身的時候,目光落在了客廳牆上。
那裏掛著我當年獲得的市級書法大賽一等獎的獎狀,那是我最珍視的榮譽。
他走過去,一把將獎狀從牆上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