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幾個小時後,到了城裏的家。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好看的房子。
和電視上的小洋樓一樣好看。
剛進門,就撞見一個肥頭大耳的小胖子。
他叉著腰瞪我:
“你就是那個鄉下來的泥腿子?”
我恍然大悟。
原來他就是我的弟弟黎耀祖。
和他聽著就很威風的名字不同。
我的名字隨意又樸素——我叫黎草。
奶奶說,這是因為我跟路邊的草一樣輕賤。
黎耀祖仰著下巴。
哦不對,他胖得沒有下巴。
他一雙眼高到頭頂。
看著像隻鬥勝的公雞。
“我告訴你,家裏的玩具是我的,零食也都是我的,你不許碰。”
“你要是敢碰,我打死你。”
我局促站在門口,乖乖點頭。
“好,我會聽話的。”
黎耀祖黃豆大小的腦殼宕機一瞬。
他沒想到我會那麼順從。
“你說真的?”
“對的。”
我依舊畏畏縮縮。
沒辦法,我要是不聽話,就會餓肚子。
從小,我但凡有點不聽奶奶的話,她老人家就棍棒伺候。
後來大些,奶奶摁不住我了。
用奶奶的話說,
現在的我就像過年要被殺的豬,幾個大男人都難摁住。
日漸蒼老的奶奶行動不便,開始動用口舌之功。
而我逐漸被她老人家感化。
就這樣,我成了全村最聽話的好孩子。
去年,隔壁家的奶奶非說我偷她錢。
我沒辦法。
既然她這樣說,我隻能聽話。
趁著夜色,我憑借矯健身姿,成功潛入隔壁家。
應著那隔壁老奶奶的要求,取走了她攢了大半輩子的錢。
人老了氣性也大。
竟然活活氣死。
一個月前,村長家的兒子帶領全村小孩孤立我。
他們把我圍在中間,不停踢打踹罵。
說我是沒人要的小乞丐。
我委屈極了。
他還說廁所的屎很好吃,讓我去吃。
那一刻,我腦袋嗡嗡的。
我隻聽到了“屎好吃”這三個字。
我聽話,我沒辦法。
我隻能憑著蠻力將那崽子摁在糞坑裏,讓他吃個夠。
等他嚇傻了,我還不忘問一句:
“夠嗎孩子?夠不夠?”
村長兒子連連搖頭。
自那以後,村裏小孩都躲著我走。
我被繼母安排在雜物間。
這裏堆滿了廢棄物,還時不時有老鼠經過。
我不怕老鼠,甚至有些興奮。
黎耀祖站在門口幸災樂禍。
“嘿嘿,嚇死你個土老帽。”
繼母也笑得溫柔:
“是啊,都是些可愛的老鼠。小草,你應該不怕吧?”
“有老鼠陪著你,你會睡得更香對不對?畢竟你從小就是這麼睡過來的。”
我沒說話。
便宜爹當場就怒了。
“啞巴了?給你地方住了就不錯了,你還敢不滿。”
“想當年我小時候住的地方都是草屋,下雨就漏水,但我自強不息,我......”
越說,便宜爹就越自信。
顯然已經沉浸在輝煌的來時路臆想裏。
對的,是臆想。
因為便宜爹沒住過草屋。
奶奶村裏的房是在便宜爹出生前就建好了。
爺爺年輕時是村裏唯一的大學生,建了村裏第一幢小洋樓。
我訥訥點頭。
沒有反駁。
“好的,爸爸媽媽,我都聽你們的。”
隻是我的靈魂似乎被撕成兩半,左右腦互搏。
奶奶說過,不能騙人。
騙人的壞孩子會受到懲罰。
可奶奶也說過,不能忤逆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