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母親願意長姐的一切開支,皆從聽泉齋出,那兒媳立刻便叫人將青鳶閣給收拾出來。”
秦雲素突如其來的話,叫秦意濃麵色一僵。
就連大夫人臉上也是錯愕:“什麼?”
秦雲素從侍女手中將擦麵的帕子接過,而後摁在自己額角,手上暗暗使力。
她手心攥緊,麵色卻不改,將帕子鬆開放在銀盆中,在水裏洇出一片紅。
“母親可是忘了,當初祖母與您將沈家賬本交於我手中的時候,可是叮囑過了一切從簡。每房的吃穿用度皆要記錄在冊,若是超出了,便得從私賬上補。”
這是當初大夫人給秦雲素挖的坑。
當初秦雲素雖為替嫁,但屬於秦意濃的嫁妝卻未曾給她,即便當初也湊足了一百二十抬,可其中加起來卻連六品官家女的都要少上幾分。
沈家上下兩百餘人,若是要拿嫁妝填補這個大窟窿,怕是不到三月,便能花的幹幹淨淨。
而大夫人卻未曾料到,秦雲素是個好學的性子。
不過三個月,秦雲素便整頓了油水頗厚的小廚房,來月整個沈家開支都少了兩成;就連沈時璋那原本三間在外虧了兩年的鋪子,來年都轉虧為盈。
便是年末施粥棚,都比往年要多支開五口大鍋,叫大夫人日後再沒資格插手宗賬。
聽著秦雲素的話,大夫人滿臉的不悅:“如今意濃才來沈家多久,你這是管家管糊塗了不成!”
秦意濃三月喪夫、五月才來投奔沈家,到如今才過了一個月的光景。不過是個守寡的婦人、和半大的丫頭,又能花多少?
秦雲素並未直接回答她,她抬眸看向一旁的春朝。
“春朝,方才叫你收拾出來的庫房冊子,拿出來吧。”
春朝快步走上前,而後從袖口之中抽出一本泛黃了的厚本子。
秦雲素頷首:“念吧。”
春朝掀開扉頁,清了清嗓子。
“五月初六,秦夫人領剔紅百寶嵌博古架一座。”
“五月初九,秦夫人領哥窯碎冰裂紋瓶一對。”
“五月十五,領青花纏枝玉壺一隻。”
“...”
“六月十三,領淺黛色香雲紗兩匹。”
她每報一個下,秦意濃的臉色便白紅一陣,她唇角囁嚅,卻怎麼也無法開口打斷。
直到春朝念了得有一刻鐘,連嗓子都有些啞了:“回大夫人,夫人,這是秦夫人自五月以來從庫房中領的家具擺設和布匹首飾,皆記錄在冊,攏共三十一件。”
且不說當初撥過去的四個小丫鬟和兩個小廝,一筆筆皆是賬。
大夫人麵上神色一變,她淡淡掃了一眼秦意濃,方才的親熱也減了幾分。
這些家具擺件大多並非凡品,還有一件是先帝賞賜給沈家上任宗主的,更是意義非凡,卻叫秦意濃這般隨意取來用了。
“意濃,當真如此?”
貴女奢靡,倒是常事。
叫大夫人更生氣的,是她越俎代庖,尤其是叫自己在秦雲素麵前落了麵子。
秦意濃敏銳察覺到,這是遷怒自己了。
她忙著開口:“珠兒年紀小,來沈家時候東西帶的並不齊全。如今回秦家山高路遠,便也隻有伯母這兒疼我了。”
大夫人怎會不記得是自己下了令,叫秦雲素好好招待她的,如今這般,她也隻能咬碎吞進肚子裏去。
她麵色緩了緩,看向秦雲素額頭上的傷:“來人,喚府醫來,好好給夫人看看,莫要再留下疤了。”
秦雲素眼眸低垂:“那青鳶閣,母親當如何?”
大夫人屏著氣,她方才退讓了一步,可這秦雲素卻這般不識抬舉!
隻是,想到秦意濃的作為,她心中即便不滿,卻依舊順著秦雲素的話。
“罷了罷了,如今既然已經住了這些時日,意濃啊,便先委屈委屈,等到時候再說院子的事罷。”
如今秦意濃住的小院不大,左右兩個廂房中的聲響連主屋都能聽見。
可最叫秦意濃在意的卻是那處是不折不扣的客人房。
無論是位置、還是這院子前後之景,終究是沒有後院正兒八經的院子好。
秦意濃眼眸中閃過一抹厲色。
她倒是沒想到自己這個妹妹,成了宗婦這般多年竟愈發吝嗇,連一個院子都不願意給她!
秦意濃麵上布滿愁緒,期期艾艾開口。
“好,意濃聽伯母的,這些日子在沈家確確實實叨擾了伯母。”
她歎了口氣。
“可惜秦家路遠,當初意濃還是姑娘家的時候可是時常聽母親誇伯母您呢,說您教子有方、嫻淑典雅,上京良婦皆以您為尊。如今與您相處久了,卻比當初母親說的更甚呢!”
聽著秦意濃的話,大夫人麵上好看了些。
隴東秦家,盤係錯雜,早早出了個秦家祖父桃李滿天下,便是如今官場上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有一小半與秦家有著或深或淺的師徒,這便是秦沈兩家聯姻的緣由。
可惜...可惜最終這好處卻落在了那庶女的頭上。
大夫人瞅了一眼秦雲素,心中怪是不舒坦。
她拍了拍秦意濃的手背,似是寬撫。
“安南侯家宴席的邀請,意濃,你便與你妹妹一道過去。”
秦雲素麵色一沉。
上輩子再過段時日,京城眾人都隻知秦意濃,不知曉她秦雲素才是沈時璋正兒八經的妻子。
便是在她強撐著想要親眼看著的兒子婚宴,最後坐上上位的,卻成了她秦意濃。
如今想來,大概便是那日安南侯家宴時,秦意濃的端莊嫻雅與她的失措成了對比,叫她一步步成了棄子。
可這輩子...
秦雲素看著秦意濃,心下早有了算計。
“長姐在孝期,原不應該多出門走動的。隻是當初聽安南侯夫人提過一嘴,說是周尚書家最小那位姑娘也會來,若是沒記錯,那是長姐的手帕交吧。”
秦意濃一頓,而後欣喜地頷首。
周尚書年紀雖大了,可畢竟是侍奉過三位陛下的,朝堂之中的老臣,知曉秦意濃的手帕交身世都這般顯赫,大夫人脊背挺得更直了。
“你來沈家這般多年了,這般倒也得向你姐姐學習學習。”
大夫人教訓的聲音卻叫秦雲素低垂下頭,掩蓋唇角的笑。
上輩子,那周家姑娘費盡心思想嫁進沈府,秦意濃借她的手不知曉給自己使了多少絆子。
如今,她早早將她們二人湊起來,若是周姑娘知曉秦意濃也有成為沈夫人的想法...
秦雲素無比想看,這狗咬狗的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