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媽媽生我的時候難產，將我生成了頭是三角形的怪胎癡傻兒。

她帶著我漂泊，到處改嫁。

在被第三十八任叔叔趕出家門，指著鼻子辱罵她生了個妖怪時。

媽媽終於情緒爆發，對著我歇斯底裏吼叫。

“為什麼你要活著！”她將我推倒在雪地中，眼淚流了滿地，“為什麼當初，你沒有窒息去死！”

我拉著她，並不明白媽媽為何難過。

隻嗬嗬朝她笑，小手拍著她的背，“啊……媽媽，小七聽話……別哭……”

媽媽頓了頓，坐在雪地絕望看著我，“小七，你去死好不好，媽媽堅持不了了。”

我並不明白死和窒息的意思，但卻知道媽媽曾把我放進帶水的浴缸中摁著我的頭。

最後卻又把我提起來，抱在懷裏顫抖哭泣。

“好的媽媽……小七明白……”

如果那就是死，那小七，會讓媽媽如願的。

……

“給我滾！不下種的賤女人！”

第三十八任叔叔狠狠給了媽媽一巴掌，一邊打一邊辱罵。

“老子娶你，就是為了傳宗接代！不下蛋的母雞，給我滾！”

我蹲在一旁，手裏拿著一個臟兮兮的棒棒糖舔著。

看著媽媽頭發淩亂，鼻青臉腫倒在地上的樣子，我騰的一下站起身。

“壞人！媽媽……不準欺負！”

我上前拚命捶打下死手的男人。

“死妖怪！”他一臉嫌惡地將我推開，滿目都是恐懼。

“長成這樣，還敢帶出來改嫁！溫榮，你他媽想害老子是不是！”

說著，將我們的行李決絕扔了出去，隨便啐了一口，砰的一下關上門。

看著矗立在原地一言不發的媽媽，我將滿是口水和泥巴的棒棒糖遞過去。

“啊……媽媽……吃糖，小七給你。”

此時，任打任罵的女人終於有了反應。

她看著那個臟兮兮惡心的糖果，又將視線移到我三角形的頭型上。

像是被什麼刺激一般，將棒棒糖一把揮掉，對著我歇斯底裏地吼叫。

“滾啊！為什麼是你，為什麼老天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她撕扯著我的頭發，雙手狠狠砸著我的腦袋，帶著極致的厭惡。

“為什麼你會長成這樣！陳小七，你為什麼要害我……”

她說完，一把將我推倒在雪地中，自己蹲在一旁止不住地哭，帶著不甘和悲鳴。

我一個踉蹌沒站穩，頭重重砸在雪地隱藏的石頭上。

瞬間，雪白的大地變成了一團鮮紅。

但我……

卻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就像媽媽說的那樣，我不僅長相是怪物，從小也沒有痛感。

我張了張嘴，瞪大眼睛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媽媽，滿目驚慌失措。

顧不得還在流血的腦袋，上前，用汙泥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就像，小時候媽媽哄我睡覺那樣。

那時她抱著我，滿目都是溫柔，她說。

“我們小七啊，雖然和別的孩子有一點不一樣，但是對媽媽來說，就是寶貝。”

如今，這份上天賜予的禮物，早就在世俗的唾棄中，變成了一團熄滅的灰。

冰天雪地中，一個結結巴巴含糊不清的聲音不斷說著。

“媽媽別哭……小七聽話……”

她抬起頭，定定看了我兩眼，我從前見到的光在她眼眶裏消失。

取代的，是我看不懂的晦暗和絕望。

她抬起頭，輕輕摸著我奇怪的頭，眼神閃爍了一下說。

“小七，你去死好不好？”

我不懂死的意義，但是隻要媽媽說的，我都會答應。

隻是，為什麼心裏會這麼難過。

我想是因為看到媽媽的眼淚，所以我要去死，我不要讓她難過。

“嗯！”我重重點頭，小手抬起擦幹了她的眼淚，“小七一定會去死！媽媽別難過……”

她手頓住，顫抖著蜷縮起來，滿目都是哀痛，還有決絕。

我們再次回到了城中村的出租房。

柔弱的女人和怪物一樣的孩子，成了鄰居街坊欺負的對象。

孩子們把石頭扔向我，大人們把手伸向媽媽。

“呸！”一個叔叔被媽媽扇了一巴掌後，朝我們啐了一口，“賤人生妖怪，清高什麼？總有一天要來求老子！”

我靠在媽媽肩膀，小手輕輕撫摸上她紅腫的臉。

“媽媽……不疼……壞人走！”

她掀起眼皮，將滿目的絕望和厭惡傾瀉而出。

隨後一把推開我，用尖細的高跟鞋狠狠踹在我身上，不停尖叫著。

“都是你害了我！禍害！你就是個禍害！”

“媽媽……”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伸出小手想挽留，卻隻能抓一個虛空，什麼都留不住。

我搖搖晃晃站起身朝家裏走去，一直記得媽媽的話。

於是，將浴缸放滿水後，我閉上眼睛躺了進去。

任由冰冷的水灌入口腔和肺，直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