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腐骨荒原的襲擊，如同一聲刺耳的警鐘，徹底敲碎了魔域表麵那脆弱的平靜。

回到枯骨林行宮，壓抑與肅殺的氣氛幾乎凝成實質。

骸骨王庭內，雲清璃高踞王座，夙夜抱臂立於其側，下方是魂火沉凝的骷玄與氣息尚有些不穩的格羅姆。空氣中彌漫著大戰將至的緊張。

“陛下，根據各方彙總情報，以及那名人類奸細遺言與此次襲擊者的隻言片語綜合分析，”骷玄以骨杖點地，勾勒出一幅由死靈之力形成的魔域簡圖，其中代表幽冥澗的區域被標記得一片猩紅，“幽冥澗近期異動，核心指向一個古老的禁忌儀式——‘萬魔噬心大陣’。”

“此陣需以至少三名化神期強者為核心祭品，輔以萬千生靈精魂血祭，方可啟動。陣法一旦成型，可強行剝離陣中之物的本源力量，甚至......篡改、吞噬其神魂意誌，化為施術者掌控的傀儡！”

骷玄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結合他們針對陛下與魔龍大人的行動，以及‘祭品’之說，臣推斷，他們的目標，極可能就是以陛下您的魔神本源，以及魔龍大人新生龍元，作為核心祭品，啟動這座恐怖大陣！”

格羅姆蠕動著龐大的泥漿身軀，發出沉悶而憤怒的聲音：“那群躲在影子裏的臭蟲！竟敢打陛下和魔龍大人的主意！陛下，讓我的泥沼怪軍團打頭陣，淹了那幽冥澗！”

“莽撞！”骷玄魂火一瞪，“幽冥澗地勢險峻，遍布幻陣毒瘴，易守難攻。九陰夫人經營多年，麾下魅魔、影魔、咒術師層出不窮，更有那神秘‘主上’在背後支持。強攻，正中其下懷，隻會徒增傷亡，甚至可能提前引發大陣！”

“那你說怎麼辦？！”格羅姆不滿地低吼。

雲清璃指尖輕輕敲擊著王座扶手，目光始終落在那幅猩紅的幽冥澗區域，聲音平靜無波：“他們想引我們入陣，以逸待勞，畢其功於一役。”

夙夜冷笑接口：“倒是打得好算盤。可惜，算盤珠子蹦得太響，吵到本王了。”他看向雲清璃，“你有什麼想法？”

雲清璃抬起眼，眸中幽光流轉，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他們將局設在幽冥澗，倚仗的是地利與那未成的大陣。那我們，便反其道而行之。”

她伸手指向地圖上幽冥澗與枯骨林、沉淪沼澤交界的大片模糊區域：“這裏是‘迷霧裂穀’，魔氣紊亂，空間薄弱，是幽冥澗對外聯絡、調動資源的必經之路之一，也是其防禦體係的相對薄弱點。”

“陛下的意思是......截斷其外援，圍而不攻，逼他們出來？”骷玄魂火一閃。

“不全是。”雲清璃指尖劃過裂穀，落在其後方一片標記著扭曲叢林符號的區域，“根據格羅姆舊部提供的情報，這裏，是‘噬魂妖林’，盤踞著一群被幽冥澗驅逐、對其恨之入骨的古老樹妖。它們雖個體實力不強，但數量龐大，根係遍布地下，對幽冥澗的動向瞭若指掌。”

夙夜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你想聯合樹妖，從內部瓦解他們？或者，至少獲取更精確的情報，找到大陣的弱點？”

“裏應外合，雙管齊下。”雲清璃語氣篤定，“九陰夫人能聯合外敵，我們自然也能尋找盟友。噬魂妖林與幽冥澗有舊怨，是可爭取的力量。即便不能直接參戰，獲取情報，擾亂後方，亦足矣。”

她看向骷玄與格羅姆：“骷玄，你麾下幽靈龍騎與無頭騎士團，即刻起，由你親自率領，秘密潛入迷霧裂穀，設立伏擊點，截殺任何試圖進出幽冥澗的隊伍，尤其是攜帶大量生靈或資源的隊伍！務必造成他們外援斷絕、物資緊張的假象！”

“格羅姆，你派出手下最擅長潛伏遁地的泥沼怪與毒涎獸，潛入噬魂妖林外圍，與樹妖接觸，試探其態度。記住，以利誘之，陳明利害，若其不願合作，亦不可強求，避免樹敵。”

“臣，領命！”骷玄與格羅姆齊聲應道，魂火與泥漿身軀都因即將到來的行動而微微激蕩。

“至於我們......”雲清璃站起身，目光與夙夜交彙，“直接去幽冥澗。”

此言一出，連夙夜都微微挑眉。

“明知是陷阱，還要直接闖進去？”骷玄忍不住問道。

“正是要闖進去。”雲清璃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們不是布好了局等我們嗎？那我們就去告訴他們，這局，我們接了。不僅要接，還要把這局棋盤，徹底掀翻！”

她周身散發出強大的自信與威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隻有親身進入幽冥澗，才能最直觀地感知那大陣的虛實，找到其核心所在。同時，我們的現身，本身就是最強的誘餌與壓力，能極大牽製九陰夫人與其背後主上的精力，為骷玄和格羅姆的行動創造機會。”

夙夜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齒：“聽起來很刺激。正好，我也想當麵‘謝謝’那位給我們下咒的‘主上’。”

雲清璃看向他，語氣稍緩：“你的龍元初定，此次凶險萬分......”

“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夙夜打斷她，目光灼灼，“你在哪，我在哪。何況，新生龍骨，正需磨礪。”

見他態度堅決，雲清璃不再多言，隻是微微頷首。

計議已定，不再拖延。

骷玄與格羅姆立刻領命而去，調動麾下力量，開始執行各自的任務。整個枯骨林與沉淪沼澤如同兩台精密的戰爭機器，開始高速而隱秘地運轉起來。

雲清璃與夙夜則稍作調息，將狀態調整至最佳。

一個時辰後，兩人立於行宮之外。

“準備好了嗎？”雲清璃看向夙夜。

夙夜活動了一下脖頸，周身隱有龍吟回響：“早就等不及了。”

“那就，出發。”

話音落下，兩道身影衝天而起，一者魔威浩蕩，一者龍息磅礴，如同劃破魔域蒼穹的流星，帶著決絕與無匹的氣勢，徑直投向那遠方被詭譎與危險籠罩的——幽冥澗！

幽冥澗，並非單一的山澗，而是一片被終年不散的灰紫色瘴氣籠罩的、由無數縱橫交錯的深邃峽穀與地下溶洞組成的龐大區域。甫一靠近，便能聽到風中傳來的、若有若無的魅魔吟唱與怨魂哀嚎，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甜膩中帶著腐朽的詭異香氣，能輕易擾亂心神，侵蝕靈力。

雲清璃與夙夜懸停在幽冥澗外圍的瘴氣邊緣。放眼望去，灰紫色的霧氣如同活物般翻滾，遮蔽了視線，連神識探入其中都感到滯澀受阻，顯然布有極強的迷幻與幹擾陣法。

“倒是會選地方。”夙夜嗤笑一聲，龍目中金光流轉，試圖看穿這層層迷障。

“跟緊我。”雲清璃語氣平淡，周身卻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圈無形的混沌力場，將靠近的瘴氣與那擾魂魔音盡數排斥、吞噬。她額間魔紋微亮，憑借著對幽凰印碎片的感應，以及對魔氣流動的精準把握，率先一步踏入了那濃鬱的灰紫瘴氣之中。

夙夜緊隨其後，龍威內斂，卻如同最敏銳的雷達，警惕著四周任何一絲能量波動。

瘴氣之內，能見度不足十丈，光線昏暗，四周嶙峋的怪石與扭曲的枯木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如同張牙舞爪的鬼影。腳下是濕滑粘膩的苔蘚地麵，偶爾能踩到不知名生物的骨骸。

兩人前行不過百丈，四周的霧氣驟然變得濃稠如液！那甜膩的香氣陡然變得刺鼻，同時，無數點幽綠色的鬼火，無聲無息地自霧氣中、石縫裏、地下冒出，密密麻麻，瞬間將兩人包圍！

這些鬼火跳躍不定，散發出冰寒刺骨的陰氣與強烈的怨念，仿佛有無數雙充滿惡意的眼睛在暗中窺視。

“幽冥鬼火......”雲清璃眼神微冷，“看來，迎接我們的排場不小。”

她話音未落，那萬千鬼火仿佛得到了指令，驟然暴動！如同飛蛾撲火，又如同彙聚的綠色流星雨，帶著淒厲的尖嘯，從四麵八方朝著兩人瘋狂湧來！所過之處，連空間都被凍結出細密的冰棱，那陰寒之力，足以瞬間凍結金丹修士的魂魄！

“雕蟲小技。”

夙夜冷哼一聲，甚至未曾動手，隻是周身那新生龍元自然流轉，一股灼熱而純陽的龍息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那至陽至剛的氣息，正是這等陰邪鬼物的天生克星！

嗤嗤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入積雪，那些洶湧而來的幽冥鬼火，在觸及龍息範圍的瞬間，便發出更加淒厲的哀嚎，幽綠色的火焰劇烈搖曳，隨即如同被點燃的油汙，大片大片地化作青煙消散！

然而，這些鬼火似乎無窮無盡，前仆後繼，而且在那灰紫瘴氣的加持下，消散後很快又有新的凝聚，悍不畏死地繼續衝擊。更麻煩的是，鬼火之中，開始夾雜著一種無形的精神攻擊，如同冰冷的針，不斷刺探、幹擾著兩人的神識。

“它們在消耗我們，拖延時間。”雲清璃立刻看出了對方的意圖。這外圍的鬼火大陣，目的並非擊殺，而是阻滯與消耗，為內部的大陣啟動爭取更多時間。

她不再猶豫，雙手在胸前結印，速度不快，卻帶著某種玄奧的韻律。隨著她手印的變化，她周身的混沌力場開始劇烈旋轉，形成一個微型的漩渦。

“吞。”

她輕吐一字。

那混沌漩渦驟然擴大，散發出恐怖的吸力！這一次，不再是排斥，而是主動吞噬！

湧來的幽冥鬼火，連同那濃鬱的灰紫瘴氣，甚至那無形的精神攻擊，如同百川歸海，被那混沌漩渦瘋狂卷入、撕碎、同化！漩渦中心，仿佛連接著宇宙的起點與終點，一切有形無形之物，皆被返本歸源，化為最精純的能量，補充著雲清璃的消耗！

以戰養戰！以彼之陣，補我之需！

這霸道無比的手段，顯然超出了布陣者的預料。四周的鬼火攻勢明顯一滯，那淒厲的尖嘯聲中多了一絲驚惶。

“走！”

雲清璃低喝一聲，維持著混沌漩渦，如同一個移動的黑洞，朝著幽冥澗深處穩步推進！所過之處，鬼火辟易，瘴氣消散，硬生生在這絕殺大陣中，開辟出一條短暫的通道！

夙夜跟在她身後，看著前方那纖瘦卻仿佛能扛起整片天地的背影，龍目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隨即化為更加堅定的守護。他並未出手，隻是將龍息收斂，全力感知著周圍可能出現的、更危險的偷襲。

兩人速度極快，轉眼間已突破鬼火大陣的核心區域，前方霧氣漸薄，隱約可見一座橫跨在兩道巨大裂穀之間的、由黑色骨骼與某種暗紫色水晶搭建而成的詭異橋梁——斷魂橋！

橋身狹窄，僅容三人並行，橋下是深不見底、魔氣翻湧的深淵。橋對麵，灰紫色的霧氣更加濃鬱，仿佛隱藏著更大的凶險。

而就在兩人即將踏上橋麵之時——

“咯咯咯......”

一陣嬌媚入骨，卻又帶著蝕髓陰寒的笑聲，自橋對麵傳來。霧氣翻湧，數道窈窕曼妙的身影緩緩浮現。

為首者，是一名身著近乎透明的薄紗紫裙的女子，容顏絕世，媚骨天成，一顰一笑都仿佛能勾魂奪魄。她赤著雙足，懸浮於橋頭，身後跟著四名同樣美貌，卻眼神空洞、氣息陰冷的魅魔。

“幽凰陛下大駕光臨，奴家九陰，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呢~~”九陰夫人巧笑嫣然，聲音甜膩得能讓人骨頭酥麻，但那雙勾魂攝魄的媚眼深處，卻是一片冰封的殺意。

她的目光掃過雲清璃，最終落在夙夜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貪婪與忌憚：“嘖嘖，魔龍大人真是福緣深厚，竟能從隕龍咒下逃生，還龍元更進一步，當真讓奴家......好生羨慕啊。”

夙夜連眼皮都懶得抬，隻是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滾開。”

九陰夫人笑容不變，掩口輕笑：“魔龍大人還是這般不解風情。不過，此路不通哦。”她玉手輕揮，橋麵之上，陡然亮起無數道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紅色紋路，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彌漫開來，強大的禁錮之力瞬間籠罩了整個橋頭！

“此乃‘縛龍血咒’，專為款待魔龍大人準備。”九陰夫人笑靨如花，“至於幽凰陛下......您的對手，可不是奴家呢。”

她話音未落，橋對麵的濃鬱霧氣轟然散開！露出後方一片巨大的、由黑色水晶構築的祭壇！祭壇四周，矗立著八根纏繞著鎖鏈的石柱，每根石柱頂端，都懸浮著一團劇烈掙紮、氣息強大的靈魂光團——赫然是三名化神期、五名元嬰巔峰的修士魂魄！他們被強行抽取，作為能量源泉！

祭壇中央，一個籠罩在寬大黑袍中、臉上覆蓋著與之前襲擊者同款、但紋路更加繁複詭異的哭笑麵具的身影，正緩緩抬起雙手。他周身散發出的氣息，陰冷、晦澀、深不可測，遠超化神，赫然是煉虛期的威壓！

正是那神秘的“主上”！

他雙手之間，一個由無數怨魂與暗紫色能量構成的、緩緩旋轉的複雜陣法核心正在成型，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吞噬與扭曲之力！

萬魔噬心大陣，已然啟動了大半！

“幽凰......你的本源，歸我了。”麵具之下，傳出沙啞扭曲、仿佛無數聲音重疊在一起的低語。

雲清璃看著那祭壇與麵具人，眼神徹底冰寒。她感受到體內幽凰印碎片傳來的強烈悸動與排斥感。

“夙夜，血咒交給你。”她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這個裝神弄鬼的東西，我來。”

夙夜龍目一厲，周身龍元轟然爆發，金色與黑色交織的龍炎衝天而起，悍然衝向那橋麵上的縛龍血咒！龍吟震天，與那暗紅色的血咒光芒激烈碰撞！

而雲清璃，則一步踏出，無視那祭壇散發的恐怖吸力，周身九幽玄火前所未有的熾烈燃燒，在她身後凝聚成一對遮天蔽日的、完全由黑色火焰構成的鳳凰羽翼！

凰翼一振，焚盡八荒！

她目光鎖定祭壇上的麵具人，聲音如同萬古寒冰：

“想要我的本源？”

“那就親自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