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東玄界，種族並非簡單的生靈分類，更是力量本源、陣營立場乃至存在意義的劃分。

人族被視為天道寵兒，靈智最高，最易感悟天道，修煉正統仙元。仙門皆以人族為核心，視自身為秩序與文明的維護者。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是刻在絕大多數人族修士靈魂深處的信條。

魔族並非單一族群，而是所有吸納、操控或誕生於混沌魔氣、幽冥死氣、血煞之氣等“負麵”能量生靈的統稱。他們往往形態各異，遵循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被仙門定義為“混亂”、“毀滅”與“邪惡”的化身。魔神，更是魔族傳說中的頂點，是帶來災厄的象征。

妖族由山精野怪、飛禽走獸開啟靈智修煉而成，力量源於血脈與自然，化形後兼具人性與獸性。在仙門眼中，它們“披毛戴角，濕生卵化”，非屬正統，常被歧視與打壓。

龍族等上古遺族擁有強大血脈與天生神通，數量稀少，地位超然但也因此更為封閉排外。夙夜這等投靠魔神的“魔龍”，在龍族內部亦被視為叛徒。

鬼族等靈體生靈：徘徊於生死之間，其存在方式本身就被視為對陰陽秩序的挑戰。

這些界限涇渭分明，構成了東玄界萬年來的基本秩序。仙門領袖，必須是根正苗紅、心向光明的人族。這是不可逾越的鐵律！

雲清璃是魔神幽凰轉世的消息，以驚人的速度席卷了整個東玄界。初聞此訊，無人敢信。

琉璃仙子，淨塵元君，她斬妖除魔，庇佑蒼生，光風霽月，怎會是上古傳說中那位掀起神魔大戰、意圖滅世的恐怖魔神？

然而，消息來源太過駭人——出自天樞聖域聖子秦昊星之口，並由天樞宗多位長老親眼見證！更有留影石記錄下葬魔淵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魔焰滔天的女子，額間妖異魔紋，親手彈指擊潰聖子，當眾褪去仙袍，身著玄裳，宣告幽凰歸來！

鐵證如山！

恐慌、憤怒、背叛感、以及對未知魔神的恐懼，如同瘟疫般在正道勢力中蔓延。

天樞宗，淩霄殿。

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往日莊嚴肅穆的大殿，此刻充斥著壓抑的爭吵與悲憤。

“必須立刻發布‘九天誅魔令’！集結各派力量，剿滅幽凰！”一位脾氣火爆的戰堂長老拍案而起，須發怒張，“此獠潛伏我宗百年，竊居宗主之位，其心可誅！若不速除，我天樞宗顏麵何存？正道威嚴何存？！”

“顏麵？威嚴？”另一位較為年長的長老苦笑搖頭，“李長老，你可曾想過，她既是幽凰轉世，實力深不可測，身邊還有上古魔龍守護！貿然圍剿，要付出何等代價？生靈塗炭啊！”

“難道就任由這魔頭逍遙法外？她此刻定然是逃回魔域，整合舊部！若等她羽翼豐滿，才是真正的浩劫！”李長老寸步不讓。

“秦師侄傷勢如何？”一直沉默的掌門玄璣真人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他看向下方坐在椅子上，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的秦昊星。

秦昊星仿佛沒有聽見，隻是怔怔地望著殿外虛空，手中緊緊攥著一枚已然碎裂的玉簪——那是雲清璃曾經佩戴過的本命法器之一，在葬魔淵混亂中掉落，被他拾起。簪身冰冷，再無半分往日溫潤的靈息。

道心破碎，劍骨蒙塵。往日裏光風霽月的聖子，此刻如同一尊失去靈魂的玉雕，隻餘下刻骨的痛苦與茫然。

玄璣真人暗歎一聲，心知這最出色的弟子已遭重創，非藥石能醫。

“掌門！”戒律長老沉聲道，“事實俱在，已無轉圜餘地。當務之急，是穩定宗門，聯合各派，共商誅魔大計！我建議，即刻召集東玄盟會！”

東玄盟會，乃東玄界正道宗門最高議事機構，非關乎界域存亡之大事不得開啟。

玄璣真人閉目良久，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決然：“傳令，開啟東玄盟會。發布九天誅魔令......目標，幽凰，及其黨羽魔龍夙夜。”

命令一下，整個天樞宗，乃至整個東玄界正道，如同一台巨大的戰爭機器，開始轟然運轉。無數傳訊飛劍、流光符籙劃破長空，調兵遣將，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

與此同時，東玄界極北之地，一片被終年不散魔氣籠罩的荒蕪山脈——萬魔山脈深處。

一座依托著陡峭黑山而建的、風格粗獷而古老的宮殿內，雲清璃盤膝坐於一張巨大的玄色王座之上。王座由不知名的黑色晶石雕琢而成，扶手是猙獰的龍首，散發著森然寒意。

她已換下那身剛剛凝聚的魔裳，穿著一件更為簡潔的暗紫色長裙，長發僅用一根墨玉簪鬆鬆挽起，額間魔紋淡去，但周身那股屬於魔神的無形威壓，卻讓這座空曠而寂靜的宮殿顯得更加壓抑。

這裏，是上古時代幽凰麾下的一處行宮，早已荒廢。夙夜帶著她一路隱匿行蹤，暫時落腳於此。

她正在運轉功法，調理體內因強行爆發、又接連動用力量而有些紊亂的氣息。仙元與魔神本源如同兩條互不相容的巨龍在她經脈內衝撞，即便以她的掌控力，也感到陣陣撕裂般的痛楚。

夙夜靠在殿門邊，抱著臂，看著窗外濃鬱如墨的魔氣，神識卻早已覆蓋方圓百裏，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

“感覺如何？”他沒有回頭，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顯得有些縹緲。

“無礙。”雲清璃睜開眼，眸底深處一絲幽紫光芒閃過，“需要時間適應，以及......找回更多力量。”葬魔淵那部分被封印的狂暴本源暫時不能動，但她散落在各處的其他力量碎片，必須盡快收回。

夙夜轉過身，走到王座下，仰頭看著她：“外麵已經鬧翻天了。九天誅魔令，東玄盟會。秦昊星那小子，看來是鐵了心要‘大義滅親’了。”他語氣帶著幾分嘲弄。

聽到秦昊星的名字，雲清璃眼神微黯，但很快恢複平靜：“意料之中。他的道，便是如此。”

“你倒是看得開。”夙夜挑眉，“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就在這裏等著他們打上門來？”

“等？”雲清璃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夙夜，你跟了我這麼久，何時見我會坐以待斃？”

她站起身，走下王座，裙擺拂過冰冷的石階。“他們開他們的盟會，我們，也該去見見‘老朋友’了。”

“你想先去收服舊部？”夙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圖。

“魔域分裂太久，群魔無首，各自為戰。若不能盡快整合，無需正道來剿，內部便會分崩離析。”雲清璃走到殿內一幅巨大的、描繪著上古魔域疆域的壁畫前，指尖劃過其中幾個閃爍著微光的區域，“‘赤血魔尊’踞血煞原，‘九陰夫人’占幽冥澗，‘骸骨君王’守埋骨之地......這些，都是當年我麾下最強的幾位魔將之後，或繼承了部分權柄的家夥。”

她的指尖最終停在壁畫上一片標記著扭曲叢林圖案的區域。

“先去‘枯骨林’。骸骨君王一脈，距離最近，而且......他手裏，應該有我需要的第一塊‘幽凰印’碎片。”

幽凰印，是她前世魔主權柄的象征，亦是調動部分魔族本源力量的關鍵。碎裂後散落各處，集齊它們，不僅能快速恢複力量，更是統合魔域的名正言順之物。

“枯骨林那老骷髏，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善茬。”夙夜提醒道，眼中卻躍躍欲試，“怕是得先打服他。”

“那就打服。”雲清璃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懷柔，留給識時務者。”

她轉身，看向夙夜，眼神銳利：“準備一下，即刻出發。”

夙夜咧嘴一笑，：“早就等不及了。”

就在兩人準備動身之際，雲清璃心有所感，目光猛地投向宮殿東南方向。透過濃鬱的魔氣與層層山巒，她的神識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帶著熟悉氣息的靈力波動，正以一種決絕的速度，朝著萬魔山脈衝來！

那氣息......純淨，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然，與周遭魔氣格格不入。

“有人來了。”雲清璃微微蹙眉，“不是魔族。”

夙夜也感應到了，神色稍顯玩味：“哦？這節骨眼上，還有不怕死的正道修士，敢孤身闖萬魔山脈？有意思。”

那道靈力波動越來越近，雖然微弱，卻異常堅定，目標明確地指向他們所在的這座行宮。

雲清璃的神識鎖定來者，當看清那靈力包裹下的身影時，她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訝異。

怎麼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