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籮是個“餌”，她逃跑並把所有人引向了危險的幽冥禁地。

雲清璃明知是陷阱，但為了查明真相和壓製體內躁動的魔神力量，必須去。

夙夜偷偷跟著保護她，秦昊星因為擔心也追了過來。幽冥禁地，名副其實。

參天古木扭曲如鬼怪手臂，枝葉是沉鬱的墨綠色，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星隕餘光。

空氣中彌漫著腐殖質和某種硫磺般的刺鼻氣味，濃鬱的魔氣幾乎凝成實質，不斷侵蝕著護體仙光，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雲清璃周身流轉著純淨的“淨世琉璃光”，如同在汙濁泥潭中開辟出一方淨土，將侵襲的魔氣隔絕在外。但這消耗遠比外界更大，且越是深入，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排斥與躁動就越是明顯。

阿籮的身影在扭曲的林木間若隱若現，她似乎對這片禁地頗為熟悉，身形靈活地穿梭於危險的魔植與不時閃現的空間裂縫之間。

雲清璃不疾不徐地跟著，神識如水銀瀉地，警惕著四周。她能感覺到，夙夜就在附近，那縷若有若無的龍息，如同最可靠的錨點，穩定著她的心神。

“跟緊她，別出手。”夙夜的聲音直接在她識海中響起，帶著一貫的慵懶，“這丫頭身上有古怪，看她要把你引到哪裏去。”

雲清璃默然，速度卻提升了幾分。

突然，前方傳來阿籮一聲短促的驚呼，隨即是靈力劇烈碰撞的轟鳴！

雲清璃眸光一凝，瞬間掠過數十丈距離，隻見一片相對開闊的林間空地上，阿籮正與三頭形似獵豹、卻通體覆蓋著骨甲、眼冒綠光的魔物激戰。那魔物速度奇快，爪牙蘊含著腐蝕性的魔毒，阿籮那詭異的混沌源氣雖能侵蝕魔物護甲，但麵對三頭圍攻，已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她看到雲清璃，眼中瞬間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元君救我！”

雲清璃沒有猶豫，並指如劍，一道凝練至極的琉璃劍罡破空而出，如月光傾瀉，瞬間將一頭魔物斬首。

劍罡過處，魔氣潰散，淨化之力讓另外兩頭魔物發出恐懼的嘶吼，攻勢一滯。

阿籮趁機脫離戰團，踉蹌著躲到雲清璃身後，喘息不定。

雲清璃袖袍一揮，另外兩頭魔物也被無形的巨力拍飛，撞斷數棵古木後，化作黑煙消散。她轉過身，清冷的目光落在阿籮身上：“現在，可以說了嗎？何人指使你，引本座來此？”

阿籮臉色煞白，咬著下唇，眼神閃爍不定。

就在這時，一道清越而帶著急切的聲音傳來：“清璃！小心有詐！”

白光閃過，秦昊星的身影落在雲清璃身側，手持一柄流光溢彩的長劍，劍尖直指阿籮，麵色凝重：“此女功法詭異，與魔物為伍，絕非善類！速速將其擒下，交由刑律堂審訊！”

他顯然是循著蹤跡一路追來的。

阿籮看到秦昊星，眼中懼意更甚，猛地向後倒退幾步，尖聲道：“我不是！我沒有與魔物為伍！是它們......是它們感應到我身上的氣息才攻擊我的！”

“什麼氣息？”秦昊星步步緊逼，劍光明亮，帶著凜然正氣，壓迫得阿籮幾乎喘不過氣。

雲清璃抬手，輕輕按下了秦昊星的劍鋒：“聖子，稍安勿躁。”

她看向阿籮，聲音放緩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阿籮，告訴本座，你身上的混沌源氣，從何而來？引我來此，目的為何？說出真相，或可寬宥。”

或許是雲清璃方才的出手相救，或許是她此刻語氣中那絲不同於秦昊星絕對正道的平和，阿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淚水湧出：“我......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源氣。是一個戴著麵具的黑衣人給我的......他說，隻有找到您，把您引到禁地深處的‘葬魔淵’，我弟弟......我弟弟才有救！”

“葬魔淵？”秦昊星臉色驟變，“那是禁地核心，傳說封印著上古大魔，連師尊都不敢輕易踏足！清璃，此乃陷阱，絕不能去！”

雲清璃心中卻是猛地一沉。

葬魔淵......那裏封印的，恐怕不是什麼上古大魔，而是她前世“幽凰”的一部分本源力量！那個麵具黑衣人，目標直指她的魔神身份！

“你弟弟在何人手中？”雲清璃追問。

“我不知道......我隻聽到他們叫他......‘尊使’。”阿籮哭泣道。

尊使？雲清璃與隱藏在暗處的夙夜同時心生警惕。這稱呼，不似仙門，更近魔族，但似乎又獨立於她所知的舊部體係之外。

“轟隆隆——！”

就在這時，整個幽冥禁地猛然劇烈震動起來！

遠處葬魔淵方向，一道粗壯的黑色光柱衝天而起，攪動漫天魔雲，一股龐大、暴虐、令人靈魂戰栗的威壓如同潮水般席卷開來！

“不好！封印異動！”秦昊星駭然失色，一把拉住雲清璃的手腕，“清璃，快走！此地即將大亂！”

然而，那股威壓傳來的瞬間，雲清璃神魂深處被壓抑的魔神本源，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塊，轟然沸騰！額間隱藏的鳳羽魔紋灼熱發燙，幾乎要壓製不住顯現出來！

她身形一晃，臉色瞬間蒼白了幾分。

“清璃？你怎麼了？”秦昊星察覺到她的異常，關切地問道，眼中滿是擔憂。

“無妨。”雲清璃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甩開他的手，目光決然地看向葬魔淵方向，“不能走。禁地暴動，若波及外界，生靈塗炭。必須去阻止。”

這並非全然是借口。

幽冥禁地暴動，若失控，首當其衝便是天樞宗及其庇護的萬千凡人城鎮。

於公於私，她都不能袖手旁觀。

更何況，那裏有她必須取回的東西！

“你......”秦昊星看著她堅定的側顏，心中震動，既有欽佩，又有不解。他印象中的雲清璃，雖心懷蒼生，但行事向來冷靜權衡，為何此次如此決絕，甚至不惜以身犯險？

“我與你同去！”他最終還是咬牙道。

“不必。”雲清璃斷然拒絕，“聖子身份貴重，乃正道未來支柱，不容有失。請速返宗門，主持大局，開啟護宗大陣，以防不測。”

說完，她不待秦昊星回應，身影已化作一道白虹，義無反顧地衝向那魔氣衝天的葬魔淵！

“清璃！”秦昊星急呼，想要追上，卻被一股無形的柔和力量推開數步。他怔在原地，看著那決絕的背影消失在濃鬱魔氣中，心中第一次湧起強烈的不安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她似乎，離他越來越遠。

暗處，夙夜低笑一聲：“倒是果斷。”玄色身影如鬼魅般融入陰影，緊隨而去。

阿籮看著瞬間空蕩的四周，以及遠處傳來的可怕動靜，嚇得瑟瑟發抖，不知所措。

秦昊星看了一眼阿籮，又望了望葬魔淵方向，最終一跺腳，抓起阿籮：“我先送你出禁地，再回來助她！”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雲清璃獨自赴險。

葬魔淵，並非深淵，而是一片巨大的、凹陷的盆地。

盆地中央，是一座崩塌了近半的黑色祭壇，祭壇上方，一道橫貫虛空間的巨大裂痕正在不斷扭曲、擴張，濃鬱如墨的魔氣如同決堤洪水般從中湧出。

裂痕周圍，無數暗紅色的符文明滅不定，那是上古留下的封印，此刻已殘破不堪。

祭壇四周，地麵龜裂，爬滿了無數被魔氣侵蝕、喪失神智的魔化妖獸，它們嘶吼著，相互廝殺，又被那裂痕中散發的威壓碾碎，形成一片血腥煉獄。

雲清璃落在祭壇邊緣，看著那巨大的空間裂痕，以及其中隱隱傳來的、與她同源卻充滿暴戾毀滅意誌的氣息，心臟劇烈跳動。

那是她前世的力量，卻被封印扭曲，充滿了不甘與怨恨。

“吼——！”

裂痕中，傳來一聲震徹靈魂的咆哮！一隻由純粹魔氣凝聚而成的、覆蓋著暗紅鱗片的巨爪，猛地從裂痕中探出，攜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朝著祭壇狠狠拍下！

這一爪若是拍實，恐怕整個葬魔淵都會徹底崩塌，封印將完全破碎！

來不及多想！

雲清璃眸中厲色一閃，雙手飛速結印，體內仙元與那躁動的魔神本源之力被她強行糅合，一道蘊含著淨化與寂滅雙重意境的複雜法印在她身前瞬間成型！

“封！”

她清叱一聲，法印化作一道流光，迎向那巨大的魔爪！

轟——！！！

驚天動地的巨響爆發！法印與魔爪碰撞的中心，空間寸寸碎裂，狂暴的能量風暴席卷開來，將周圍的魔化妖獸盡數撕成碎片！

雲清璃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血。強行同時動用仙魔之力，對她的負荷極大。額間的鳳羽魔紋再也無法壓製，若隱若現，散發出淡淡的幽光。

“果然......是你。”

一個低沉、沙啞，帶著無盡恨意與貪婪的聲音，直接響徹她的腦海。那聲音源自裂痕之後。

雲清璃瞳孔驟縮。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祭壇四周的虛空中，突然亮起數十道陣旗！一個籠罩了整個葬魔淵的巨大困陣瞬間啟動，光華流轉，將她與那空間裂痕一同封鎖在內！

“哈哈哈哈哈！幽凰！你終於來了！”

猖狂的大笑聲中，數道身影出現在困陣之外。為首者，正是那個戴著鬼臉麵具的黑衣“尊使”。他身後，跟著幾名氣息陰冷、顯然並非仙門中人的隨從。

“為了引你出來，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尊使語氣得意，“利用這蠢丫頭，再利用這封印躁動......嘖嘖，身為魔神轉世，卻偏要扮作仙子，累不累？”

雲清璃心中冰冷。陷阱！從阿籮出現，到禁地異動，全都是針對她的陷阱！目的，就是逼她在此地，動用魔神之力，暴露身份！

“你們是誰？”她聲音冰寒，周身氣息開始變得危險。

“我們？我們是即將迎接魔主真正歸來的使者！”尊使張開雙臂，狂熱地喊道，“幽凰大人，何必再偽裝？回歸吧，帶領我等，重掌魔域，踏平這虛偽的仙界！”

他話音未落，困陣光華大盛，道道鎖鏈憑空出現，纏繞向雲清璃，試圖將她束縛。

同時，那空間裂痕中的存在似乎也被刺激，更加狂暴地衝擊著封印，另一隻魔爪也探了出來！

內外夾擊！

雲清璃陷入前所未有的危局！

“就憑你們，也配算計她？”

冰冷而充滿殺意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

嗤——！

一道撕裂空間的黑色刃芒閃過，那看似堅固的困陣，如同紙糊一般，被硬生生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玄衣黑發的夙夜，手持一柄造型猙獰的黑色長槍，踏著破碎的陣光，一步步走來。他周身繚繞著實質般的龍威與魔氣，邪氣凜然，目光如刀，掃過那尊使一行人。

“魔......魔龍？！”尊使駭然失色，顯然沒料到夙夜會出現在此，而且實力如此恐怖！

夙夜根本不廢話，長槍一抖，化作漫天黑色槍影，如同狂暴的龍卷，瞬間將尊使身後的幾名隨從絞殺成血霧！

“礙事。”他冷冷吐出兩個字，目光鎖定那尊使。

而雲清璃，在夙夜撕開困陣的瞬間，壓力驟減。她看著那依舊在瘋狂衝擊封印的魔爪，又看了一眼與尊使戰在一處的夙夜，心知必須盡快解決這裏的麻煩。

否則，一旦秦昊星趕來......

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不能再隱藏了！

她深吸一口氣，放棄了所有對魔神本源的壓製！

轟！

一股遠比那空間裂痕中泄露的氣息更加純粹、更加古老、更加威嚴的魔神威壓，如同沉睡了萬古的凶獸，自她嬌軀內轟然爆發！

淨世琉璃光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焚盡萬物的九幽玄火！黑色的火焰在她周身熊熊燃燒，將她素白的長發與衣袍映襯得如同暗夜修羅！

額間那枚鳳羽魔紋，徹底顯現，殷紅如血，流轉著神秘而強大的光芒！

清冷仙姿蕩然無存，此刻的她，風華絕代依舊，卻充滿了睥睨天下的魔主威嚴！

“這......這才是你的真麵目嗎？！”正在與夙夜纏鬥的尊使感受到這股威壓，動作一滯，失聲驚呼，語氣中竟帶著一絲恐懼。

夙夜一槍將其逼退，看向火力全開的雲清璃，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即化為純粹的支持與守護。他長槍橫指，龍威赫赫，為她護法。

雲清璃無視外界，全部心神鎖定那空間裂痕。她抬起燃燒著九幽玄火的右手，對著那兩隻瘋狂舞動的魔爪，淩空一握！

“散。”

言出法隨！

那由精純魔氣凝聚的巨爪，在觸碰到九幽玄火的瞬間，如同冰雪消融，發出淒厲的哀嚎，迅速崩潰瓦解，化作精純的魔氣，被雲清璃盡數吸收！

裂痕後的存在發出不甘的怒吼，卻似乎對九幽玄火極為忌憚，攻勢暫緩。

就在雲清璃稍稍鬆口氣，準備加固封印之時——

“清......清璃？！”

一個充滿難以置信、痛苦與崩潰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雲清璃身體猛地一僵，周身的九幽玄火都為之搖曳。

她緩緩轉過身。

隻見秦昊星去而複返，正站在被她撕裂的困陣邊緣。他手中還提著已被他製住穴道的阿籮，顯然是解決了外圍麻煩後趕來支援。

然而，他此刻看到的，不是那個清冷如仙的琉璃仙子。

而是周身燃燒著黑色魔火，額間印著妖異魔紋，散發著滔天魔威的......魔神！

他手中的長劍“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俊朗的麵容瞬間血色盡失，瞳孔劇烈收縮，充滿了巨大的震驚、茫然，以及......被徹底背叛的痛楚。

“你......究竟是誰？”他的聲音顫抖，幾乎不成調。

雲清璃看著他眼中那碎裂的光芒，心中某根弦，悄然崩斷。

完了。

偽裝了百年，小心翼翼維持的平衡，在這一刻，徹底被打破了。

風，吹過死寂的葬魔淵，帶著濃重的血腥與魔氣。

仙，魔，龍，人。

四目相對，立場分明。

一場席卷東玄界的風暴，由此刻，正式拉開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