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小子,大半夜不在家睡覺,出來偷吃燒烤?”
一個熟悉又帶笑意的聲音在陸堯頭頂響起。
秦林。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休閑西裝,臉上掛著慣常的溫和笑容,仿佛隻是老友間的偶遇。
他右手抬起,親熱地朝著陸堯的肩膀拍來。
陸堯依舊低著頭,坐在“狼的誘惑”門口那張油膩的塑料椅上,一動不動。
秦林的手掌落空,帶著風聲拍在了椅背上。
“嘩啦——”
隨著一陣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幾根吃剩的燒烤鐵簽從桌上滑落,在水泥地上彈跳了幾下,歸於沉寂。
秦林的目光驟然一滯。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
下一秒,他猛地衝進店裏。
“老板!門口這小子人呢?”
燒烤店老板正擦著桌子,聞言一愣,探頭往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座位讓他也懵了。
“哪個?你說他?”
“誒喲!這小子,怎麼特麼跑了?錢還沒付呢!”
秦林眯起了眼睛,眼神陰鷙。
他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壓低聲音,語氣裏滿是抑製不住的怒火。
“在哪?”
電話另一頭傳來一個男人不耐煩的聲音。
“就在附近,正找呢。”
“這小子要是跑了,我看你怎麼交差!”秦林的聲線繃緊,帶著一絲威脅。
“媽的,誰能想到這孫子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吃霸王餐?”電話那頭的男人咒罵道。
與此同時。
燒烤店對麵,一棵粗壯的梧桐樹巨大的樹冠陰影下,陸堯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這裏並不是現實。
而是他的夢境。
一分鐘的夢。
這是他屢試不爽的能力,【夢通】的進階用法。
利用極短的夢境模擬即將發生的現實,在得知確切的結果後,再回到現實,對過程做出最優的調整。
這幾乎等同於一種有限的預知未來。
在夢裏,他的思維被無限拔高,能更輕鬆地做到一些現實裏難以達成的事。
比如記住一本厚重典籍的全部內容,比如隨意進入那種被稱之為“心流”的絕對專注模式。
此刻,陸堯的眼睛死死“盯”著仍在打電話的秦林。
“沒有,找遍了,二號樓三層右邊那戶,裏麵沒人。”
“不可能!”
秦林斷然否定,“剛才這小子還說他在家呢,他能跑到哪去?”
秦林的太陽穴怦怦直跳,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
老實說,如果不是背後那位下了死命令要活捉陸堯,他絕對願意和陸堯繼續保持那種互惠互利的合作關係。
陸堯夠聰明,守規矩,是個完美的合作對象。
他也曾向那位提出過一些更溫和的方案,比如找個由頭邀請陸堯去做客,再伺機動手。
畢竟這幾年相處下來,他深知陸堯雖然不喜社交,但本性並不孤僻。
可這個方案卻被那位一口回絕。
那位隻說了一句話。
“你根本不懂他的能耐有多大。”
“隻要你事先透露出哪怕一丁點對他不利的蛛絲馬跡,他都能立刻捕捉到。”
“那是......一種幾乎掌控一切的能力。”
掌控一切?
秦林現在回想起這個中二感十足的詞,隻覺得脊背發涼。
“帶了多少人?”秦林沉聲問道。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不屑的嗤笑。
“多少?”
“八輛麵包車,塞得滿滿當當,夠不夠?”
陸堯麵無表情地“聽”著這一切。
他被秦林賣了。
一個巨大的疑問盤踞在他心頭。
以往隻要有人對他產生一絲不利的念頭,他都能提前在夢裏感知到那種模糊的惡意。
為什麼這次,麵對如此明確的殺局,自己卻毫無察覺?
直到危險臨門,才被動驚醒。
想著,陸堯的意念在夢境中微微一動。
嗡——
一股無形的意識離體而出,瞬間升至高空。
下一刻,一張巨大、清晰、帶著無數光點的全息地圖,在陸堯的“腦海”中轟然展開。
這,便是夢境中的陸堯。
洞察一切,掌控一切。
他所居住的青園小區不算大,隻有一南一北兩個供人出入的大門。
陸堯的視線掃過。
南門,十五個紅點。
北門,十四個紅點。
除此之外,小區高高的圍牆內外,每隔不到兩米,便有一個紅點在黑暗中蟄伏、蹲守。
這還不算正在小區內部樓棟間穿梭、搜索的機動人員。
陸焉粗略地掃視了一遍,代表著敵人的紅點,數量至少在六百個以上!
秦林瘋了?
還是他背後那個人瘋了?
為了抓自己一個人,出動了一個營的兵力?
即便是在無所不能的夢中,陸堯也想不到任何辦法,能讓自己從一個營的圍追堵截中安然溜走。
他的第一反應是報警。
這是法治社會,隻要警察一到,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跟著去警局,暫時脫離眼下的絕境。
念頭一起,陸堯便在夢中模擬出了撥打電話的動作。
三個數字被按下。
“喂,您好,這裏是常海市武林區派出所110報警服務台,本次通話將會被錄音。”一個公式化的女聲響起。
“青園,北門,二號樓附近的樹林裏,救我。”陸堯壓著嗓子,言簡意賅。
“好的,請不要掛斷電話,隨時與我們保持聯係,我們的人員大約三十分鐘內到達現場。”
陸堯很想提醒對麵,對方有六百人,讓他們多帶點人來。
但他注意到,現實中,秦林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掃過他藏身的這片樹叢。
每個單元樓都有兩個人一組上樓排查,搜索的包圍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縮小。
邪了門了。
秦林到底想幹什麼?
就算知道自己有點特殊的本事,也不至於搞出這種陣勢吧?
更何況,在這個世界,人人都有自己的本事。
隨著周圍的紅點越來越密集,那種被毒蛇盯上的異樣感愈發劇烈。
陸堯無聲地深呼吸。
即便是在夢裏,警察這個身份帶來的安全感也並不虛假。
然而,下一刻,他背後的汗毛根根倒豎。
他看到,秦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然後抬起頭,精準地望向他所在的方向,臉上露出了一個無比詭異的笑容。
他發現自己了!
可他是怎麼發現自己的?
陸堯看著夢中手機裏還未掛斷的通話界麵,一個讓他遍體生寒的恐怖猜想浮現。
他立刻模擬掛斷電話。
也就在這一瞬間,秦林突然笑出了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才想明白?”
“晚了!”
“話說回來,你要是不打這個電話,我們還真沒法這麼快準確定位到你。”
秦林輕輕一揮手。
無數道潛伏在黑暗中的身影,如同潮水般向陸堯所在的樹叢猛撲過來!
陸堯轉身就跑。
然而,這是足足六百人的天羅地網。
古往今來五千年,能從這種人數的包圍裏單槍匹馬殺出去的猛人,陸堯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很明顯,他不是其中之一。
一隻鋼鐵般的大手重重抓住了他的右肩。
緊接著,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後頸傳來一陣劇痛,仿佛被鐵棍重擊。
意識,瞬間陷入無邊的黑暗。
......
“叮叮叮,叮叮叮。”
刺耳的鬧鐘聲將陸堯從墜落的噩夢中拽回現實。
“老弟,醒醒,三十七分了。”
陸堯猛然睜開雙眼,眼前是自己嗡嗡作響的手機,和燒烤店老板那張寫滿疑惑的臉。
沒有絲毫猶豫。
他飛速掃碼,給老板的賬戶裏轉了三百塊錢,然後抓起手機,如同一頭獵豹,奪門而出。
不能報警。
陸堯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隻知道,一旦自己報警,那個電話就會變成精準的催命符。
可若是一直不采取任何措施,被找到也隻是時間問題。
絕對不能被他們找到!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無比強烈,仿佛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警告。
開車衝出去?
不行,目標太大。就算能衝出小區,他也無法確定對方在外麵有沒有更多的後手。
現在可不是在夢裏,他隻有一次機會,沒有試錯的餘地。
他抬頭看了一眼自己家樓層的方向,那裏的燈光已經熄滅了。
突然,一個在夢中沒有嘗試過的大膽念頭閃過。
陸堯飛速地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撐在一根樹枝上,偽裝成一個人影的輪廓,然後俯下身,鑽進了更深的樹叢裏。
這一次,他沒有在樹叢中片刻停留,而是借著樓棟間斑駁的月色與陰影,像一隻靈貓,悄無聲息地直奔小區中央。
陸堯看了一眼手中還在亮著的手機。
這東西現在不是通訊工具,而是定位器。
他沒有絲毫留戀,隨手將它丟進了路邊一個半開的垃圾桶中。
既然對方能通過一通電話就鎖定他,為了保證萬無一失,手機絕不能留在自己身上。
小區中心的人工湖在清冷的月色下,閃爍著粼粼的波光。
陸堯站在湖邊的陰影裏,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那些逐漸靠近的黑影,閉上眼。
然後,縱身一躍。
“嘩啦。”
冰冷的湖水瞬間吞沒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