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被囚禁了。
每日,湯藥和飯食會由啞仆從角門送進,再悄無聲息地退下。
除此之外,再無人踏足。
我從晨起到日落,唯一的消遣,便是隔著窗欞,看那一方被宮牆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每多一絲絕望,我便能感覺到,心底那股冰冷的煞氣便壯大一分。
它因我的痛苦而生,也因我的痛苦而日益強大。
直到第五日,這份死寂被打破了。
來的人,是寡嫂秦氏。
她依舊是一身素雅,手裏端著一盅親自燉的燕窩,眉宇間帶著關切與疲憊。
她是在顧廷舟的陪同下進來的,這便意味著,她的到來,是得了他允準的。
“弟妹身子可好些了?”她將燕窩放在桌上,柔聲細語,“我瞧你清減了許多,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我沒有看她,隻淡淡地“嗯”了一聲。
她似乎也不在意我的冷淡,自顧自地坐下,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說來,也是我沒用。承安那孩子,夜裏總是啼哭,許是離了親娘,心裏不安。我抱著哄一夜,嗓子都啞了,他還是鬧騰。”
她的話,聽似抱怨,卻像一根根細密的針,紮在我的心上。
心口那股刺痛感又來了,我下意識地按住胸口,試圖將那不祥的感覺壓下去。
她是在告訴我,我的孩子在受苦,而這一切,都因我而起。
顧廷舟就坐在一旁,聽著這一切。
他沒有打斷,隻是在秦氏話音落下時,才沉聲道:“嫂嫂辛苦了。小兒初生,本就嬌弱,多勞嫂嫂費心。”
我這才明白,秦氏守寡多年,膝下無子,在府中地位尷尬,未來毫無依靠。
承安於她而言,不僅僅是個孩子,更是她後半生的指望與籌碼,是她能在這深宅大院裏立足的根本。
她必須牢牢抓住。
這樣的探望,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成了常態。
秦氏總會帶著些補品,說著些關於孩兒的瑣事。
有時是“承安今日笑了”,有時是“承安不肯喝奶”,每一件,都像在隔著一道看不見的牆,向我炫耀著本該屬於我的,母親的喜悅與辛勞。
而顧廷舟,總是在場。
他會對秦氏的辛勞表示感激,會對孩兒的狀況表示關切。
他從未對秦氏有過半分逾矩,卻也從未對我,表露過一絲一毫的支持。
他的沉默,他的模棱兩可,比任何斥責都更傷人。
那是一種無聲的默許,默許了秦氏的身份,也默許了我如今這不尷不尬的境地。
那日,秦氏走後,我終於忍不住,叫住了準備一同離開的顧廷舟。
“夫君。”
他腳步一頓,回過身來,眼底帶著一絲詢問。
我望著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顫抖:“我想......看一眼承安。”
我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
“就一眼,遠遠地看一眼,也好。”
顧廷舟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
“雲姝,你身子還未養好......”他試圖用借口搪塞。
“我好了。”我打斷他,執拗地看著他,“我隻想看看他。”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我幾乎以為他要答應了。
可他最後,卻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那口氣裏,滿是無奈與疏離。
“不是我不允你。”他緩緩說道,“是闔府上下,都怕了。”
都怕了。
怕我這個天煞孤星,怕我這個會行走的禍殃,會把厄運帶給我親生的孩兒。
我的最後一絲希望,在他這句話裏,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