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
麻醉退去的那一刻,我睜開眼睛。
白色的病房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還有胸口傳來的鈍痛。
我活下來了。
護士進來換藥,手機放在床頭櫃上,一個信息都沒有。
沒有人關心我是否安全度過手術。
下午三點,手機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特大暴雨預警!山體滑坡風險極高!相關區域人員立即撤離!”
我的心臟驟然加快。
那是他的執勤區域。
沈亦舟。
不。
我掙紮著坐起身,手指顫抖地點開天氣預報。
紅色預警覆蓋了整個地圖,他們正在那裏執行救援任務。
他會死的。
這個念頭擊中我。
我不能讓他死。
哪怕他昨天逼我在病床上簽下離婚協議,哪怕他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哪怕他恨我恨到骨子裏。
我還是愛他。
我撕掉手臂上的輸液管,鮮血順著針眼流出。
護士衝過來阻攔:“病人你幹什麼!手術剛結束不能下床!”
我推開她,光著腳跑出病房。
樓下便利店,我買了一瓶度數最高的伏特加。
雨已經開始下了。
我站在醫院後巷,擰開瓶蓋,仰頭灌下第一口酒。
火辣的液體燒灼著喉嚨,我幾乎要吐出來。
但我不能停。
我需要讓自己足夠興奮,足夠快樂,才能激發出那股“好運”的能量。
可我怎麼才能快樂起來?
我的婚姻破碎了,我的孩子恨我,我的丈夫要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我拚命回憶最開心的時候。
新婚夜,他緊張得手都在抖,笨拙地幫我脫婚紗。
懷孕時,他每天摸著我的肚子,傻笑著說:“寶寶,爸爸等你。”
沈念剛會走路,他蹲在地上張開雙臂,兒子搖搖晃晃地撲過來。
那些美好的畫麵在腦海裏閃現,我拚命抓住它們,拚命告訴自己要快樂。
第二口酒,第三口,第四口。
雨越下越大,我的衣服濕透了。
傷口被雨水衝刷著,疼得我直哆嗦。
但我能感覺到,那股熟悉的能量正在胸口彙聚。
“快點,快點!”
我咬緊牙關,又灌下一大口酒。
終於,我感覺到了。
那股暖流從心臟湧出,穿過血管,傳遞到遙遠的地方。
我的“好運”,飛向了他。
能量耗盡的瞬間,我重重摔在地上。
雨水、淚水、血水混在一起,我分不清哪是哪。
我趴在冰冷的地麵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起來。
回到病房的時候,我已經快不行了。
護士看到我的樣子嚇壞了:“天哪!病人你怎麼搞成這樣!”
我擺擺手,虛弱地說:“沒事,我就是出去透透氣。”
護士趕緊幫我換上幹淨的病號服,重新打上點滴。
我閉上眼睛,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他安全了。
他一定會安全的。
晚上八點,病房門被推開。
我以為是護士,懶得睜眼。
“蘇晚。”
熟悉的聲音讓我瞬間清醒。
沈亦舟站在門口,渾身濕透,臉上還有泥土。
他活著。
他好好地活著。
我的眼淚湧出來:“你沒事就好。”
然後我看到了他身後的江月月。
她拿著毛巾,正心疼地擦拭他臉上的雨水。
“亦舟哥,你看你淋成什麼樣了。”她的聲音溫柔得像水,“我早就提醒你天氣預報有變,你就是不聽。”
“幸好你提醒我提前撤離。”他接過毛巾,“不然真的危險了。”
提前撤離?
他根本就沒有遇到危險。
沈亦舟看著狼狽不堪、渾身酒氣的我,眼神冰冷到極點。
“蘇晚,你就這麼賤嗎?”
“為了逼我回來,連命都不要了?”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但又有什麼好解釋的?
他不會相信的。
在他眼裏,我就是一個為了挽回他而不擇手段的女人。
江月月適時地開口:“亦舟哥,晚晚姐這樣做,也是因為太愛你了。”
她說得那麼善解人意,那麼溫柔體貼。
可她的眼神裏,分明寫著得意。
我隻是......”
“隻是什麼?”沈亦舟冷笑,“隻是想用這種方式證明你的深情?”
我閉上眼睛。
算了。
解釋有什麼用?
“你們走吧。”我轉過身,背對著他們,“別打擾我休息。”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聽到江月月的聲音:
“亦舟哥,晚晚姐真的很可憐。”
“可憐?”他的聲音漸行漸遠,“她隻是活該。”
我抱著枕頭,無聲地哭泣。
原來,我的犧牲在他眼裏,連可憐都算不上。
隻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