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死在國慶節的最後一天。
我媽守在我的病床邊,看著我斷掉的腿,第一反應不是心疼,而是惋惜。
“早知道就不讓你去見那個李總了,這下好了,腿斷了,人也得罪了,咱們家小超市的進貨渠道怎麼辦?”
我的“好閨蜜”林思琪在一旁附和:“阿姨,您別怪月初,她也不是故意的。不過說真的月初,你怎麼能當著李總的麵提他酒駕的事呢?這下婚事肯定黃了。”
原來這場車禍他們都知道真相。
他們不僅知道,還合謀瞞著我,隻為了讓我嫁給那個撞斷我腿的男人,好為我弟換一套婚房。
從我大學畢業開始,我就成了家裏的提款機。
工資上交,不準有社交,國慶七天,被安排了七場明碼標價的相親。
我成了他們待價而沽的商品。
第一天,見媽寶男,彩禮要給表弟買車。
第二天,見鳳凰男,要我出錢給他弟妹交學費。
第三天,見油膩普信男,嫌我工作不夠體麵。
我一次次反抗,換來的是一記記耳光和“你就是這麼不懂事”的咒罵。
我被汙蔑,被毆打,被敲詐,最後被撞斷腿。
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我看著窗外別人的萬家燈火,徹底絕望了。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我隻有一個念頭:如果能重來,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梳妝台前,身上穿著那件為第一場相親準備的、土掉渣的碎花裙。
我媽推門進來,語氣裏滿是不耐:“薑月初,你磨蹭什麼?張阿姨家的兒子都到樓下了!我可告訴你,今天你要是再搞砸了......”
我看著鏡子裏那張蒼白又順從的臉,笑了。
1.
我媽還在喋喋不休。
“人家小王可是公務員,鐵飯碗!你張阿姨說了,隻要你倆成了,彩禮三十萬一分不少,正好給你弟付個首付。”
“你那破工作一個月才幾個錢?女人幹得好不如嫁得好,我這都是為你好。”
前世,我就是聽著這些話,沉默地走下樓,任由那個叫王偉的男人像檢查商品一樣打量我,然後被他媽當眾羞辱。
這一世,我站起身,當著我媽的麵,脫掉了那條碎花裙。
我媽愣住了。
“你幹什麼!瘋了?”
我從衣櫃裏拿出我最喜歡的一條黑色吊帶裙,又配了件皮夾克。
鏡子裏的我,眉眼鋒利,和剛才那個受氣包判若兩人。
我媽氣得嘴唇都在哆嗦:“薑月初!你穿成這樣去相親?你是要去勾引誰?趕緊給我換下來!”
她說著就伸手來拽我的衣服。
我側身躲過,拿起桌上的眉筆,對著自己的眼角畫了一道上挑的眼線。
“媽。”
我開口,聲音平靜得不像話。
“想讓我去可以,但今天,我說了算。”
我媽被我的眼神震懾住了,一時間竟沒說話。
下樓的時候,那個叫王偉的男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他三十歲左右,頭發稀疏,啤酒肚高高挺起,一身皺巴巴的西裝,看見我的瞬間,眼睛都直了。
旁邊的張阿姨,也就是我媽的牌友,立刻堆起笑臉。
“哎呀,月初可真漂亮!我們家小偉都看呆了。”
王偉推了推眼鏡,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領導視察的架勢。
“嗯,外形條件還行。薑月初是吧?我聽我媽說了,你在私企上班?不穩定啊。不過沒關係,以後結婚了就在家當全職太太,我一個月工資八千,養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媽在一旁聽得心花怒放,一個勁地用胳膊肘碰我。
我笑了笑,沒接話,直接坐進了王偉那輛破舊的現代車裏。
相親地點定在一家人均五百的西餐廳,是王偉選的。
前世,他在這裏點了一份最便宜的沙拉,然後讓我付了整桌的錢,理由是“考驗我是否真心”。
這一次,我沒等他開口,就直接招手叫來了服務員。
“菜單。”
王偉皺了皺眉:“女士優先,你點吧。”
“好啊。”
我笑意盈盈地接過菜單,專挑貴的點。
“澳洲龍蝦,黑鬆露牛排,再開一瓶82年的拉菲。”
王偉的臉當場就綠了。
“薑月初,你什麼意思?你以為我是冤大頭嗎?”
我故作驚訝地看著他。
“不是你說的你一個月八千,養我綽綽有餘嗎?怎麼,一頓飯就心疼了?”
“你!”
他旁邊的張阿姨也急了:“月初啊,我們小偉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這麼點菜也太不懂事了......”
我懶得理她,轉頭看向王偉。
“王先生,你不會是吹牛的吧?還是說,你一個月的工資,其實都得上交給媽媽?”
這句話精準地踩在了王偉的痛腳上。
他猛地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告訴你,我媽說了,像你這種隻會花男人錢的女人,娶回家就是個禍害!”
“哦?你媽還說什麼了?”
“我媽還說了,你都二十七了,就是個沒人要的賠錢貨!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彩禮三十萬,一分都不能少,以後你生的孩子也必須跟我姓王!”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
餐廳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我掏出手機,按下了錄音鍵,然後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檸檬水。
“說完了嗎?”
“說完了就該我了。”
2.
我把手機屏幕轉向王偉,上麵正播放著他剛才那段慷慨激昂的發言。
王偉的臉色瞬間從漲紅變成了慘白。
“你......你錄音了?”
“是啊。”我晃了晃手機,“王先生剛才不是說得挺有道理的嗎?我覺得應該讓更多人學習一下,比如,你們單位的紀委領導。”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我作勢就要撥號。
張阿姨終於反應過來,一把搶過王偉的手機,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月初,誤會,都是誤會!小偉他不會說話,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張阿姨,他怎麼說話的我不在乎。”我把手機收回來,“我隻知道,他剛才那些話,已經構成對我的人身攻擊和名譽誹謗了。”
“那你想怎麼樣?”王偉咬著牙問。
“不想怎麼樣。”我站起身,理了理裙子,“這頓飯,你請。另外,賠償我精神損失費,不多,就五千塊。立刻,馬上。”
“五千?你怎麼不去搶!”
“可以啊。”我點點頭,“那我們現在就去你單位聊聊,看看你媽口中沒人要的賠錢貨,和你這個前途無量的公務員,到底誰更丟人。”
王偉的身體晃了晃。
公務員最重名聲,這種醜聞一旦傳出去,他的前途就全毀了。
他死死地盯著我。
最終他還是不情不願地用手機給我轉了五千塊。
錢到賬的提示音響起,我滿意地笑了。
“合作愉快。”
我轉身就走,留下身後臉色鐵青的母子倆,和一桌子還沒來得及上的昂貴菜肴。
回到家,我媽正坐在沙發上等我。
看到我一個人回來,她就知道事情又黃了,臉立刻拉了下來。
“薑月初,你是不是又耍脾氣了?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把這門親事攪黃了,我跟你沒完!”
我沒理她,徑直走到她麵前,把手機裏的錄音放了出來。
王偉那句“你都二十七了,就是個沒人要的賠錢貨”清晰傳了出來。
我媽的臉色變了又變,精彩紛呈。
“這個王八蛋!他怎麼敢這麼說我女兒!”
她氣得一拍大腿,拿起手機就要給張阿姨打電話。
我按住她的手。
“媽,你現在打電話過去,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為了三十萬彩禮,把我推銷給一個這樣的人嗎?”
我媽的動作僵住了。
我輕笑一聲,把那五千塊的轉賬記錄給她看。
“彩禮是沒了,不過我幫你賺了五千塊的養老錢。”
我媽看著那串數字,眼睛都直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我收起手機,“就是讓那位王先生為他的口不擇言付了點代價而已。”
說完,我不再看她,轉身回了房間鎖上門。
門外我媽先是沉默,然後是小聲的嘀咕。
“五千塊......也還行......”
我躺在床上,聽著外麵的動靜,隻覺得無比諷刺。
這就是我的母親。
在她眼裏,女兒的尊嚴,甚至比不上一筆意外之財。
不過沒關係,這隻是第一天。
好戲還在後頭。
第二天一早,我二叔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月初啊,昨天的事我聽你媽說了,是那個姓王的不是東西。今天二叔給你介紹個好的,青年才俊,自己開了家公司,絕對比那個公務員強百倍!”
我二叔,我爸的親弟弟,一個遊手好閑、嗜賭成性的無賴。
前世就是他把我騙去見了那個所謂的“青年才俊”,一個徹頭徹尾的傳銷騙子。
那個騙子把我卡裏僅有的五萬塊存款都騙走了,二叔還從中抽了一萬塊的好處費。
事後我去找他對質,他反倒打了我一巴掌,罵我“蠢得像豬”。
這一世,我倒要看看,誰才是那頭待宰的豬。
“好啊,二叔。”我在電話裏笑得溫順,“幾點?在哪見?”
3.
二叔給我約的地點是一家看起來很高檔的咖啡廳。
我到的時候,一個穿著高仿阿瑪尼西裝,頭發抹得鋥亮的男人正坐在窗邊。
他就是那個騙子,叫劉強。
看見我,劉強眼前一亮,立刻站起來,紳士地為我拉開椅子。
“月初小姐吧?果然和傳說中一樣漂亮。”
我笑了笑:“劉總過獎了。聽我二叔說,您是做大生意的?”
“小打小鬧,不成敬意。”劉強故作謙虛地擺擺手,然後從包裏拿出一份製作精美的宣傳冊,“我最近在做一個‘新能源共享充電寶’項目,響應國家號召,綠色環保,前景非常好。”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給我畫大餅,從市場前景說到利潤分成,言語中充滿了煽動性。
和前世一模一樣的話術。
前世的我,就是被他這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唬住了,再加上二叔在一旁敲邊鼓,腦子一熱就把錢投了進去。
這一次,我靜靜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做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劉強看我上鉤了,更加賣力地表演。
“......我們這個項目,第一期投資隻要五十萬,三個月就能回本,一年就能實現財務自由!我跟你說,要不是看在你是二叔的侄女,這麼好的機會我根本不會告訴外人。”
他頓了頓,話鋒至關重要地一轉:“不過,第一期的名額已經滿了。我手上還剩最後一個內部認購名額,隻要十萬。本來是給我一個哥們留的,但他臨時資金周轉不開。月初小姐如果感興趣的話......”
我看著他期待的眼神,故作為難地皺了皺眉。
“十萬?有點多啊。我一個月工資才幾千塊,一時半會兒拿不出這麼多錢。”
劉強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正常。
“錢不是問題,主要是這個機會難得。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是嗎?”我拿起桌上的宣傳冊,狀似無意地翻了翻,“可是我怎麼看,這個項目的商業模式,跟我一個朋友正在做的那個一模一樣呢?”
“你朋友?”劉強警惕地看著我。
“對啊。”我拿出手機,點開一個視頻,“他叫李偉,也是做共享充電寶的。不過人家已經拿到A輪融資了,估值五個億。我還跟他去他們公司看過,人家那技術,可比你這宣傳冊上的厲害多了。”
視頻裏,是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在台上演講,背後是巨大的PPT,上麵寫著“XX科技A輪融資發布會”。
這個視頻是我在網上隨便找的,那個所謂的“李偉”我根本不認識。
但劉強不認識。
他看著視頻裏那氣派的會場,聽著那一個個天文數字,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這......這不可能!這個領域明明是我最先發現的!”
“哦?”我挑了挑眉,“那可就奇怪了。我朋友說,他們公司最近正在打擊山寨和模仿者,已經發了好幾封律師函了。你說,他們要是知道你也在做同樣的項目,會怎麼樣?”
劉強的嘴唇開始發白,端著咖啡的手都在抖。
“我......我這是自主研發,我們不一樣!”
“是嗎?”我把宣傳冊翻到最後一頁,指著上麵那個小得幾乎看不見的logo,“那你怎麼解釋,你這個logo,跟我朋友公司的logo,長得一模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