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辦公室裏,李廠長正喝著濃茶,看到我抱著孩子進來。
神情有些驚訝。
“嫂子,你是來找建安嗎?他不是請假回老家了嗎?”
我眼圈立馬泛紅,垂眸哽咽道。
“李廠長,我是來找您的。”
“建安他…他在外麵欠了賭債,現在人跑了家裏實在揭不開鍋,我想把他的崗位賣了,換點錢帶孩子活下去。”
李廠長一口茶噴了出來,滿臉驚愕。
“建安賭博...這怎麼可能?!”
我淒然一笑,眼淚說來就來,牽著念念的手當麵跪下。
“廠長,家醜不可外揚,要不是被逼到絕路我也不會來找您。”
“這是建安給我們母子留下的信,您自己看看。”
那封信是我模仿周建安的筆跡偽造的。
信裏他聲淚俱下地懺悔自己賭博輸光家產,無顏麵對妻女,隻能遠走他鄉。
李廠長半信半疑,但周建安突然透支半個月工資赴老家的事本就蹊蹺,加上我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哭得這般淒慘,心裏不禁有些動搖。
“這…崗位買賣可不是小事。”
“我隻要八百塊,”我開門見山,“隻求能快點拿到錢,給孩子找個活路。”
八十年代,一個正式工的崗位黑市價能炒到兩千以上。
八百塊對那些想給子女安排工作的人來說,是個巨大的誘惑。
李廠長眼神閃爍,想起他那個不成器的侄子,正好可以替補上這個空位。
他沉吟片刻,當場拍下桌子。
“行!就當是幫你一把。”
“你替他寫個自願辭退書,簽了字,我馬上給你湊錢!”
半小時後,我揣著八百塊錢快速離開了軋鋼廠。
回家後我迅速收拾行李,雇了摩托車前往碼頭。
女兒第一次出遠門,小臉蛋上滿是新奇和興奮。
“媽媽,我們去哪裏呀?去找爸爸嗎?”
我親吻著她的額頭,輕聲細語道:
“媽媽帶你去個很漂亮的地方,那裏有高樓大廈,再也不怕有地震。”
去港城,唯一的途徑就是偷渡。
通過遠方親戚的介紹,我聯係上岸口地頭蛇。
支付了五百塊的船票後,我和念念還有幾個懷揣著淘金夢的人,被塞進了一艘破舊的漁船的底艙。
海水腥鹹味和柴油味混雜一起,加上船身搖晃,周遭嘔吐聲此起彼伏。
念念嚇得直哭,我隻能把她緊緊抱在懷裏,不斷地小聲安慰她。
“念念不怕,到了那裏就有新裙子穿,有好吃的糖果。”
恍惚間,我腦海想起六歲那年最好的朋友——顧慕白。
顧慕白是我在孤兒院唯一的朋友,知道我喜甜,每次都會把分到的糖果賽給我,我們相依為命,曾立誓長大後要一起離開這裏。
後來有對港城富商夫婦來到孤兒院,他們想要領養個聽話的女孩。
院長選中了我,可我看到顧慕白躲在角落裏偷偷抹淚,心頭一酸。
鼓起勇氣,拉著顧慕白的手走到夫婦麵前:
“叔叔阿姨,你們選慕白哥哥,他很聰明,將來還能幫你們打理生意。”
在我的極力推薦下,港商夫婦選擇帶走顧慕白。
離別那天,顧慕白抱著我,用稚嫩的聲音承諾:
“小布丁,乖乖等我回來,我要買很多裙子和糖果送給你。”
他走後不久,我被另外一個家庭領走,更姓改名,最後嫁給周建安。
而那個承諾卻如同火苗深埋心裏,從未熄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