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紙人剛畫完符,就輕輕動了一下,像是被風吹的,又像是有了生命。
樹幹上的人影漸漸清晰了些,能看出是個穿著粗布衣服的老者模樣。
他緩緩看向我,眼神裏沒有惡意,隻有一種看透世事的平靜。
“我願意幫他。”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不是從某個人嘴裏說出來的,而是直接在我腦子裏回蕩。
“但我有個條件。”
於師父連忙問道:“什麼條件?隻要我們能做到,絕不推辭。”
“這孩子二十二歲時,要回到這裏,幫我做一件事。”
“具體是什麼事,到時候我自會告訴他。他若答應,我便幫他做這個替身。他若不答應,我也不強求。”
於師父轉過頭,看著我,眼神裏滿是詢問之意。
我心裏沒有絲毫猶豫,連忙點頭:
“我答應!謝謝老槐樹爺爺,到了時間,我一定回來幫您做事。”
老槐樹的影子輕輕晃動了一下,像是在點頭。
於師父鬆了口氣,從布包裏掏出一把斧頭和一個小布包:
“既然如此,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做替身之法。老槐樹,得罪了。”
他走到老槐樹的樹幹前,仔細打量了一番,選了一個相對平整的位置。
然後,他用斧頭小心翼翼地在樹幹上劃了一道圈,動作很輕,像是怕傷到老槐樹。
接著,他一點點地將樹皮剝開,露出裏麵淡褐色的木質。
樹皮剝開後,他用斧頭在樹幹上鑿了起來,木屑紛紛落在地上,很快就堆了一小堆。
我和陳師傅站在一旁,不敢出聲打擾。
於師父鑿得很認真,額頭上滲出了汗珠,即使在寒冷的夜裏,也能看到他臉頰上的熱氣。
約莫半個時辰後,樹幹上終於鑿出了一個人頭大小的洞,洞口很規整,邊緣光滑。
於師父放下斧頭,從布包裏拿出一個小童子木雕。
木雕有巴掌大小,雕刻得很精致,童子穿著長袍,手裏拿著一個撥浪鼓,栩栩如生。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根針,對著我的中指輕輕紮了一下,擠出幾滴血,滴在木雕的底座的小洞裏。
然後,他讓我拔了幾根頭發,又吐了一口口水,一起放在木雕底座下的一個小洞裏。
“這是你的精血、毛發和口水,能將你的氣息附在木雕上,讓替身和你產生聯係。”
於師父一邊解釋,一邊從布包裏拿出一個裝滿黃泥的罐子。
黃泥是深褐色的,看起來很細膩,他小心翼翼地從罐子裏刮出一點黃泥,抹在木雕底座的小洞裏,將洞口封死。
“這黃泥是從百年老墳裏挖出來的,能鎖住你的氣息,使它逸散的慢些。”
做完這些,於師父將木雕輕輕放進槐樹樹幹的洞裏,然後把剛才鑿下來的木屑一點點塞進去,填充在木雕周圍,讓木雕固定在洞裏。
最後,他從布包裏拿出一塊黑色的粗布,將樹幹上有洞的這一節緊緊包了起來,還在布的邊緣打上一圈釘子。
“好了,替身之法算是成了。”
於師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對著老槐樹抱了抱拳。
“老槐樹,多謝你仗義相助。日後若有需要,我於適從定當報答。”
老槐樹的樹枝又輕輕晃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
樹幹上的人影漸漸淡去,最後消失不見,隻剩下那棵高大的槐樹靜靜地立在密林裏,樹枝上的綠葉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我現在想著那棵老槐樹,心裏依舊充滿了感激。
若不是它當年願意幫忙,我還不知道要被那蛤蟆精纏到什麼時候。
於師父拍了拍我的肩膀:“記住你答應老槐樹的事。二十二歲之後,一定要回來幫它做事,做人不能失信。”
我重重地點點頭:“師父,我記住了。我一定會回來的。”
陳師傅在一旁笑道:“好了,事情辦完了,我們也該下山了。這山裏的夜太冷,再待下去,娃兒該凍著了。”
我們順著原路下山,這次沒有再遇到詭打牆,山路雖然依舊濕滑,但走得很順利。
馬燈的光在雪地裏晃動,照亮了我們腳下的路,也驅散了夜裏的寒意。
下山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遠處的村子裏傳來幾聲雞叫,打破了夜裏的寂靜。
於師父走在前麵,腳步比上山時輕快了些,顯然是放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頭。
陳師傅走在我旁邊,時不時問我額頭上疼不疼,還從布包裏掏出一顆糖遞給我,讓我含在嘴裏,甜絲絲的味道在嘴裏化開,讓我心裏暖和了不少。
回到家時,堂屋裏的煤油燈還亮著。
於師父將馬燈放在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替身做好了,接下來的幾天,你就待在家裏,別出門。那蛤蟆精會被替身引過去,它找不到你,自然就會放棄了。”
我點點頭,坐在椅子上,感覺渾身都累得散了架。
這一夜折騰下來,我又困又累,眼皮都在打架。
陳師傅給我倒了一碗藥,讓我暖暖身子:“娃兒,把藥喝了,然後去睡一會兒。這幾天好好休息,養足精神。”
我接過海碗,喝了一口,頓時被苦的舌根子都麻了。
於師父卻直接走進裏屋,拿出我的作業:“作業還沒寫完吧?睡醒了記得把作業寫完,別光顧著玩。”
我吐了吐舌頭,心裏悄悄又罵了兩句於師父。
“對了,師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老槐樹爺爺說讓我二十二歲之後幫它做事,您知道是什麼事嗎?”
於師父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老槐樹有道行,不會讓你做壞事的。到時候你來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點點頭,心裏雖然有些好奇,但也沒有再多問。
畢竟,我已經答應了老槐樹,師父說過,入了青烏的門,發過的誓,說過的話,這些都是要算數的。
等我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了。
於師父坐在堂屋裏,正在收拾些什麼東西。
陳師傅不在,應該是回自己家了。
我走到堂屋裏,於師父抬頭看了我一眼:“醒了?餓不餓?鍋裏還熱著粥,去盛一碗喝。”
我點點頭,走進灶屋,盛了一碗粥。
粥是紅薯粥,甜甜的,很好喝。
我一邊喝粥,一邊看著於師父整理東西。
突然,於師父手裏的一樣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師父,這是什麼?”
於師父舉起手中的一張紙人,遞到我麵前。
“紙人都不認識了?”
我一時語塞,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我的意思是,這個紙人怎麼和其他紙人不一樣?”
我將手中的粥放在板凳上,手指著桌上的其他紙人,一一說道:
“這個像個女孩,這個像個老頭,這個像一隻鶴,可是師父你手裏這個怎麼像個將軍?”
於師父沒有回答我的疑惑,抬手摸了摸我的寸頭。
“等你十歲了,師父再給你講這些。”
“可是我已經八歲了!”
“可那是八歲,不是十歲,不是嗎?”
“師父欺負人!”
在我成功的吃了一個暴栗後,我拿出作業,坐在桌前開始寫。
於師父依舊在我旁邊看書,偶爾會抬頭看我一眼,見我認真寫作業,嘴角會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堂屋裏,暖洋洋的,落在紙紮人的身上,讓那些原本看起來詭異的紙紮人,也變得不那麼嚇人了。
就在我以為這件事已經結束了的時候,一個人的到來卻讓我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