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我睜開眼睛時,房間依舊是那個房間,煤油燈不知什麼時候被點亮了起來,於師父和陳師傅正趴在書桌邊上睡覺。
我想爬起來,輕輕一動,額頭上疼的厲害,抬手去摸隻摸到一片粗糙的痂。
“師父?陳師傅?你們去哪裏了?”
我虛弱的喊了一聲,於師父就好像摸了電門一般,刷的一下就彈了起來。
“龜兒子,你沒事吧?”
話雖然不好聽,但是於師父語氣裏的關切之意確實是實打實的。
我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腦門:“腦殼痛。”
於師父點點頭,拿出一麵鏡子給我看,我接過一瞧,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我的額頭上頂著一個烏青大包,上麵甚至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
我慌忙問於師父這是怎麼回事,於師父拍拍我的手說:
“別怕,我一會兒給你講,老陳,陳老頭!嘿!”
陳師傅許是年紀大了,這一睡居然喊了一次沒喊醒?
直到於師父踢了一腳才把陳師傅驚醒。
“去給娃兒搞點清油來消腫。”
陳師傅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搖搖頭:“清油沒得用,我箱子頭有蓖麻油。”
於師父點點頭,等了好一陣,扭頭看向陳師傅:
“去拿噻!未必喊我去拿啊?”
陳師傅這才大夢初醒般的走出裏屋去拿藥。
趁著陳師傅走出去,於師父開始給我講述他們看見的東西。
原來,他們走出堂屋後就在院子裏聊天。
聊著聊著於師父看見遠處有個白色的東西在田埂子上跳,於師父當時就感覺有些不對,怕是那涪江龍王的調虎離山計。
於是按兵不動繼續和陳師傅聊天,可是又聊著聊著,於師父和陳師傅居然在院子裏睡著了,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
於師父被一陣敲門聲給驚醒的。
聽著那敲門聲,於師父心中暗道不妙,估計還是糟了那涪江龍王的道了。
連忙走進屋,結果看見我在裏屋,閉著眼睛好似夢遊一般砰砰撞牆。
他見情況不妙,立刻過來拉我,結果他一個人居然拉不住我?
而眼見我的額頭都已經撞出血來了,於師父也不再猶豫,立刻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至陽血噴我臉上,我這才停止了撞牆的舉動。
我聽著於師父講的話,瞄了一眼床左邊牆上那一片殷紅的血跡還有於師父舌尖上的傷口。
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但是轉念一想,這事怕是不簡單。
“師父,過了今晚就沒事了吧?”
於師父苦笑一番,搖搖頭:“哪有那麼容易,你剛剛那個隻能叫領了閻王帖罷了。”
額頭上的蓖麻油就像針紮一樣,將我攪的半點睡意都無。
於師父和陳師傅坐在堂屋的煤油燈旁低聲商議,火苗映著他們緊繃的側臉,連帶著空氣都透著股壓抑。
我攥著枕頭,滿腦子都是“閻王帖”三個字,這三個字像塊浸了冰的石頭,壓得我胸口發悶。
“別愣著了,起來穿衣服。”
於師父突然走進裏屋,手裏拿著件厚厚的棉襖。
“現在就去後山,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猛地坐起身,額角的傷口扯得生疼:“師父,這麼晚去後山做什麼?”
“找替身。”
於師父把棉襖扔到我床上,見我沒動又爬過來幫我穿衣服。
“那蛤蟆精的陰氣已經纏上你了,光靠符咒鎮不住,得找個有道行的活物給你做替身,把陰氣引過去。後山有棵三百年的老槐樹,成了精,或許願意幫這個忙。”
陳師傅也跟了進來,手裏拿著個布包,裏麵裝著羅盤、桃木劍,還有幾疊黃符:“我跟你們一起去,山裏夜路險,多個人多份照應。”
於師父點點頭,沒拒絕,隻是默默的幫我把鞋子拿了過來。
我也不敢耽擱,胡亂套上棉襖,連鞋子都沒係緊就跟著他們往外走。
淩晨一兩點的天,黑得像潑了墨,雖然已經開了春,但是夜裏的風刮在臉上,疼也是一陣一陣的疼。
於師父走在最前麵,手裏提著盞馬燈,昏黃的燈光在雪地裏投出一小片光亮,勉強能看清腳下的路。
陳師傅走在我旁邊,時不時扶我一把,怕我在雪地裏滑倒。
後山的路本就難走,雪化後更是濕滑。
爬了約莫半個時辰,我突然發現不對勁,前麵明明是熟悉的岔路口,可走了三圈,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馬燈的光晃過路邊的一塊大石頭,石頭上那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我剛才明明見過兩次!
“不好,是詭打牆。”於師父停下腳步,眉頭緊緊皺起,“看來那蛤蟆精早有準備,知道我們要去後山,故意設了障眼法。”
我心裏一慌,下意識往陳師傅身邊靠了靠。
隻見周圍的樹木突然變得模糊起來,原本清晰的山路漸漸被一層白霧籠罩,馬燈的光隻能照到身前幾步遠的地方,再往外,就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更嚇人的是,霧裏隱隱約約傳來小孩子的笑聲,一會兒在左邊,一會兒在右邊,聽得人頭皮發麻。
“老陳,拿朱砂來。”
於師父從布包裏掏出羅盤,羅盤上的指針轉得飛快,顯然是被陰氣擾了。
陳師傅趕緊遞過一小袋朱砂,於師父接過,抓了一把往空中一撒。
大紅色的朱砂飛揚出去,那霧氣好似有生命一般,一點點的縮回樹林之中。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於師父一邊念咒,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符,用打火機點燃。
符紙燃燒的火焰是詭異的青藍色,他拿著燃燒的符紙,在我們周圍繞了一圈。
“破!”
隨著一聲大喝,周圍的白霧突然像被風吹散般退去,模糊的樹木重新變得清晰,那條熟悉的岔路口也出現在眼前。
剛才那詭異的笑聲消失了,隻剩下寒風刮過樹枝的“嗚嗚”聲。
我鬆了口氣,這才發現手心全是冷汗。
“別放鬆,這隻是開始。”
“那蛤蟆精能操控陰氣設下詭打牆,說明它的道行比我想的還要深。待會兒見到老槐樹,都機靈點。”
我們繼續往上走,又爬了約莫一刻鐘,終於看到了那棵老槐樹。
它長得極高,樹幹粗得要三個人才能合抱,樹枝向四周伸展,像一雙雙幹枯的手抓向天空。
樹皮是深褐色的,上麵布滿了溝壑,在月光下看著像老人臉上的皺紋。
最奇怪的是,自從我們到來,那槐樹的樹葉便一直沙沙作響,透著股靈氣。
“就是它了。”
於師父停下腳步,從布包裏掏出一把剪刀和一疊黃紙。
“老槐樹,我們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特殊的穿透力,在夜裏傳開。
話音剛落,老槐樹的樹枝突然輕輕晃動了一下,幾片綠葉飄落在地上。
緊接著,樹幹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像是個人形,若隱若現。
我看得眼睛都直了,以為是我的眼睛出問題了,連忙揉了揉。
再仔細去看時,卻發現那影子又像是消失了。
而於師父拿出一張黃紙,用剪刀飛快地剪了起來。
他的手法很熟練,不過片刻,就剪出一個栩栩如生的紙人,紙人身材修長,臉上畫著簡單的五官。
他將紙人放在樹幹前,從懷裏掏出一支毛筆蘸了點朱砂,在紙人額頭上畫了一道符:
“老槐樹,我知道你有道行,今日求你幫這孩子做個替身,把纏在他身上的陰氣引過去。你若願意,我必有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