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路往回跑,心裏亂極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講那麼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就因為自己會點這些東西就要顯擺嗎?
漸漸的,我腳步慢了下來,胖嬸嬸的樣子一遍又一遍的出現在我眼前:
“希望,胖嬸嬸會來找於師傅吧…”
我抬起頭按照來時的記憶,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
“應該是這邊吧?我記得有這座橋。”
雪天並不好走,如果是那種泥巴路其實還好些,但是這種青石板砌起來的路麵是最難走的一種。
我腳上的布鞋稍微沒踩實一點就會立刻打滑,望了一眼橋下翻湧的河水,我打了一個激靈,更加專心的走腳下的路。
眼看著橋頭就在眼前,我稍稍有些鬆懈,不由得腳下的步子邁得大了些。
果不其然,我隻感覺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像個陀螺一般竄了出去。
果然小孩子的世界隻有快樂與悲傷兩種情緒,我往外滑了好長一截才堪堪停下了身子,剛剛那種驚險刺激的感覺讓我不由得有種想再玩一次的想法。
“要不,再玩一次吧?”
“可是於師傅還等我回去呢?”
“時間還早,再玩一次也不會耽誤的。”
三下五除二的,我就勸好了自己,將手裏的藥放置在路邊的雪堆上,翻身就往橋麵上跑去。
“哧溜!”
不好容易爬到橋中間,我瞅準橋頭的路麵,一個助跑再順勢一躺就直直的滑了出去。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這次的運氣不太好,快滑出橋麵時我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忍不住的動了動。
可就是這動一動就讓我遭了老罪了,軌跡一偏,我整個人直直的撞上橋邊的欄杆上。
欄杆也是用石頭砌出來的,不是我們現在看見的那種金屬質地細長的欄杆。
萬幸的是沒摔下去,不幸的是臉和欄杆柱子撞上了。
頓時,那股疼痛就將我的眼淚激了出來,混著鼻子裏的血一塊流了下來,灑在雪地上分外好看。
或許是天氣太冷,我沒覺得有多疼,但是看著距離自己僅差一步的河水,心底還是有些害怕。
經過這件事,我也不敢再玩了,就當是老天爺懲罰我不快點回家吧。
我正要去撿雪堆上的藥時,一雙油光蹭亮的雪靴出現在我的視野裏,緊隨著的是銀鈴一般的聲音。
“你沒事吧?”
真好聽啊,這個聲音就像是黃鶯歌聲一般,雖然一聽也是小孩,但是明顯比起我的聲音,對方的聲音就像天籟一般。
我看向那聲音的主人,隻是一眼,我便匆匆收回目光。
這個小女孩太好看了,粉雕玉琢,好似雪地中的精靈一般。
除了她那好看的臉蛋兒以外,給我最深的印象的便是那件紅色的披肩,上麵沾著些許的雪粒子,煞是好看。
“沒......事......”
我吞吞吐吐的回應著對方,卻沒了再看人家一眼的勇氣。
小女孩許是看我的反應很好玩,也可能是看我一臉血刺呼啦的可憐,從兜裏摸索了好一陣,遞給我一方小手帕:
“拿去擦擦臉上的血吧,下雪天要注意安全哦。”
對方說完話,轉身便跑開了,我耷拉著腦袋,悄悄用餘光去看她離去的方向,隱隱約約見她跟著一個大人坐上一輛車。
現在想來,那個年代,能坐上小汽車的能是什麼普通人家?
畢竟我家最有錢的時候也沒能有一輛小汽車。
見對方走後,我才像是回魂了一樣打量手上的那一方手帕,鬼使神差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
“嗯,香的!”
也許是覺得這種行為不好,我連忙四下看看有沒有人,見著前後左右都沒有人後我才長長出了一口氣,突然瞥見手帕一角繡著一些東西。
“什麼......壽?”
壽!這個字眼對我來說太過於敏感,以至於我一看見這個字就能想起父母,想起電視裏說的那些話。
大冬天的,我平白出了一身的汗,寒風一吹涼涼的,刺骨的涼。
我不敢在停下腳步,直直的往於師傅家跑,好像身後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追我似的。
“於師傅!陳師傅!”
遠遠的我看見了那熟悉的土瓦房,我再也按耐不住心頭的恐懼,大聲的呼喚了起來。
當我一溜煙跑到門口時,剛好陳師傅也跟著出來,一見我的樣子頓時被嚇了一跳:
“娃兒?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我被問的愣了一下,抬手在臉上胡亂一抹。
“嘶,有點疼。”
陳師傅皺著眉頭,一把將我拎了起來,走進裏屋。
於師傅好像還在休息,陳師傅不知道在哪裏搞了個火爐子,屋裏暖和不少,他將我安置在凳子上,轉身在木箱裏找這些什麼東西,再次轉過身時,手上多了一個藥瓶和一袋棉花。
“忍著點,這個藥有點疼。”
陳師傅撕了一點點棉花,又從桌上的白酒壺裏倒了點白酒給我消毒。
那玩意兒一上來,頓時疼得我眼淚汪汪的,但是我又不敢喊,於師傅還在休息呢。
“是不是去哪皮了?還是不小心摔的?”
陳師傅見我的可憐樣,語氣也變得緩和了些,就是手上的力氣沒減,壞老頭。
那股刺疼過去之後,我稍微的緩了緩,晃著小腳把一早上的見聞講給陳師傅聽。
看麵相找人問路,胖嬸嬸,滑雪摔跤,還有那個漂亮的小姑娘。
“想不到你這個年紀居然就能看得出麵相好壞了,你爸教的?”
冷不丁的於師傅的聲音從床上傳來,他早早的就聽見我在外麵喊,但是就是不起來,這個也是個未來的壞老頭。
“那是!我爸爸可厲害了!”
我驕傲的抬起頭,但是瞬間又耷拉了下去。於師傅和陳師傅見我情緒不對,跟著就圍了過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撅著嘴,一個勁搖頭就是不肯再開口,於師傅好像猜到了些什麼也不再追問,歎了一口氣打算往屋外走。
“這是什麼?”
於師傅盯著地上的一塊手帕問道,我順著他的眼神一起看過去,正是那個小姑娘送我的手帕。
“我的!我的!”
還沒等我去撿呢,於師傅比我更快的把手帕拿在手中,展開一看:
“殷......壽?”
“殷壽?”
我重複著於師傅說的這兩個字,卻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於師傅將手帕折好放在手中,又一次伸出左手掐掐點點著什麼。
不多時,他緩緩轉過身,聲音裏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這手帕是怎麼來的?”
“路上碰到一個小姑娘…她送給我的…”
我有點害怕於師傅,連忙躲到陳師傅身後。
於師傅整個人好像被人施了定身咒,呆呆的站在那裏,站了好久好久,直到爐子裏的木柴炸出一個火星子,他才又說了一句:
“記住這個叫殷壽的小姑娘吧,最好記一輩子。”
我很疑惑,也很不解:“為什麼?”
於師傅搖搖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開口對陳師傅說道:
“陳師,麻煩你幫我煎藥,過幾天我要收他當徒弟。”
陳師傅點點頭,提著藥往屋外走,留下我和於師傅兩人。
裏屋內的氣氛又一次的沉寂了下來,直到陳師傅煎藥的動靜從灶房響起,藥香混著柴火的氣息漫進來,驅散了些許屋中的氣氛。
“拜師不是兒戲,”
於師傅忽然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鄭重。
“青烏一門講究傳承,儀式雖簡,規矩卻重。”
“你既入了這門,就得守這行的本分。”
他說著,從床底拖出個木箱子,看上去十分老舊,卻被擦拭的很幹淨沒什麼灰塵。
箱子裏鋪著塊褪色的青布,上麵整整齊齊疊著件半舊的青藍色長衫,樣式和於師傅身上那件有些像,隻是尺寸小了些,旁邊還放著羅盤,魯班尺和幾卷線裝書。
“明日辰時拜師,你先歇著。”
“這件長衫是我入門時,你師爺給我做的,明天你就穿這個。”
於師傅把長衫往我麵前推了推,又躺回床上閉目養神,任憑我盯著那箱子裏的物件好奇張望,也不再多言。
我摩挲著長衫粗糙的布料,心裏又喜又慌。
喜的是終於要有正式的師父了,慌的是想起昨晚他們說的千斤鎖,不知道往後要麵對些什麼。
陳師傅煎好藥進來,見於師傅睡熟了,便拉著我到堂屋,塞給我塊烤紅薯,低聲道:
“於師傅嘴硬心軟,往後好好學,他不會虧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