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醜醫醜醫
徹夜留香

第六章

“傅聽夏,你說話不算數!”宋建民鏡框後麵的眼睛都快冒出火光來。

傅聽夏漫不經心縫著屍體道:“我哪裏有說話不算數,我現在有回京城嗎?”

“可是你說了會在家裏跟二叔老老實實種地的!”

“哦,這件事啊!”傅聽夏抬起頭想了想,然後走過來湊近宋建民眯著眼笑道,“那怎麼辦呢?建民堂哥好像跟我一條船了。”

宋建民不由自主地倒退幾步:“你、你想做什麼?”

“不是我想做什麼,”傅聽夏笑道,“是你想做什麼?建民堂哥,是繼續隱瞞下去呢,還是去傅家告發我?”

宋建民沒有回答,但眼神閃爍不定。

傅聽夏看回屍體悠悠地道:“我呢,也許會被傅家的人立刻接回去,日子會過得艱難一點,但總歸是傅家的人,他們也不會對我短衣少食,如果我聽話一點,即使他們出於麵子,大學也不會不讓我讀。不過這樣一來,建民堂哥可就沒有一點價值了。”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們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我呢,就在縣裏待著,一切圖個自在。你呢,書你照讀,好處你照撈,一切都等到了大學裏再說,好嗎?”

宋建民深吸了一口氣:“你真不讀書?”

傅聽夏搖了搖頭:“這樣不是挺好?我不讀書,跟著許一夫也可以當醫生。我跟你不一樣,建民堂哥你有去京城那麼遠大的誌向,我的誌向就是在這縣裏了。”

宋建民心裏糾結了好一番,才一咬牙道:“我就再信你一次,要是你再說一套做一套……”

“放一百二十個心,建民堂哥不是縣一中的響炮嗎,我能去哪裏讀書才能考上大學?”

宋建民這才臉色稍緩,一臉鄙視地甩袖而去。

傅聽夏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冷笑了一聲,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完成品,老顧從外麵走了進來,甩了甩身上的雪花道:“你總算回來了!”

“好久不見,顧師傅。”傅聽夏抬頭衝著他笑了笑,又接著看停屍台上的屍體。

“你說你,啊,許大夫就說了你兩句,你就生氣走了。一點忍性都沒有,還想學本事,想當年我們要學一點半點手藝,還要給師傅半夜倒夜壺呐……”他絮絮叨叨說了半天,發現傅聽夏根本沒在聽,而是反複地擺弄著屍體。

“眼鼻出血,手指腳趾發烏,傷口出血量好像也不多,這個人到底是撞死的,還是猝死的,這心臟會不會有問題呢?”

老顧隻好道:“別嘀嘀咕咕的,你拉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這怎麼行?又沒有得到家屬同意。”

老顧說道:“他們來的時候都破成那樣了,明天就燒成一捧灰了,還有什麼想不開的?你真要過意不去,就別算他們家屬的屍體修補費了,沒準這死鬼還感謝你替那孤兒寡婦省了一筆呢。”

傅聽夏點頭道:“那好吧。”

隔了一會兒老顧再看,見傅聽夏對著屍體拉開的胸腔癡癡地笑呢,他頓時四肢跟通了電似的炸毛,心裏想到許一夫是送個人過來讓他嚇自己呢,還是自己嚇他呢?

京城的醫學院宿舍裏電話響了,季景天放下手裏的書走了過去接起電話。

“那個小子查到了,叫傅聽夏,他消失了一個月,隔了年又回縣醫院了。”

“傅,聽,夏。”季景天深吸了一口氣,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個聲音:“臨床醫學,我將來要當醫生的。”

“原來是他。”

“景少認識?”

“嗯。”

“那……這人怎麼處置?”

“他繼續學醫就好。”季景天掛斷了電話,坐到了書桌旁拿起書,卻再沒看下去一頁,他從書桌旁抽出一本書,翻開來裏麵有一張照片,一個少年醫生手裏拿著手術刀站在光暈當中。

“你應該很快就會到達這裏吧。”季景天對著照片道,“我在這裏等著你。”

兩年以後。

老顧輕手輕腳朝著停屍台前站著的年輕人走去,走到他的背後大吼了一聲,吼完了再瞧,那個年輕人連針都沒歪一下。

“你小子到底有沒有長神經啊,怎麼就不會害怕呢?”

傅聽夏收完最後一針轉過頭來道:“害怕什麼,難道他還能再死一次嗎?”

老顧歎了口氣:“你師傅來電話了,讓你去醫院。”

“哦。”傅聽夏走過去清洗自己的手,老顧道:“你高考考得怎麼樣?”

“湊合吧。”

老顧把報紙一展,不以為意地道:“也是,你整天不是在火葬場,就是在太平間,要不然就在手術台邊上,我都擔心你知不知道活人這兩個字是怎麼寫的。”

傅聽夏一抖自己的帽子,然後戴上眼鏡笑道:“可不是嗎?”

“算了。”老顧漫不經心地道。

“看股票呐,要不要我幫你買兩隻,包發財喲。”傅聽夏笑道。

老顧沒好氣地看著他道:“你還好意思說,去年我就是不知道哪根神經不對聽了你的話買了後街的鋪子,到現在還沒租出去!”

傅聽夏笑道:“不用著急,不會虧的,最多再過兩年。”

老顧給了他一個白眼,傅聽夏笑著走出了門。

僅僅兩年而已,清水縣就好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到處都是在建的工地,拔地而起的高樓。

不過後街這一塊還是靜悄悄的,但是傅聽夏知道大多數的地都應該落到了原家的手裏了,傅聽夏嘴角滑出一絲不明顯的微笑。

“大哥!”

傅聽夏轉過頭來,見宋大力與宋聽荷從一輛卡車上跳了下來。

“我正想回去看你們呢。”傅聽夏驚喜地將宋聽荷抱了起來。

“你最好別回去,要不然鈴子媽又該上門鬧騰了。”

鈴子媽兩年前逼婚,結果沒逼得傅聽夏點頭,倒把鈴子給逼得離家出走了,這兩年隻斷斷續續傳回來一點消息,鈴子媽當然不肯反省自己,總覺得是傅聽夏不肯同意定親引起的,因此每次傅聽夏回去,她總要鬧騰一番。

傅聽夏隻好無奈地道:“那你們怎麼來了?”

宋大力的皮膚曬得通紅,埋怨道:“還不是大哥你害的,好端端的讓爸爸搞什麼新型種植技術,搞得我們家三天兩頭有人上門來請教,給吃給喝還不算,還要幫他們買藥買肥。”

傅聽夏笑道:“哦,你每噸加價10%不就行了?反正物價現在也天天在漲。”

宋大力頗為心動,但想了想連連搖頭:“我可不敢,爸會宰了我的,那些人對他們好他們是記不住的,要是發現我賣貴了,還不曉得會不會打上門來。”

傅聽夏笑了,宋大力小聲地道:“哥,上次你替我買股票賺了沒?”

“嗯。”傅聽夏點了點頭。

“賺多少?”

“十來倍吧。”

宋大力倒抽了一口涼氣:“那就是賺了一萬多啊。”

“差不多吧。”

宋大力靠著卡車才能站穩,隔了半天才道:“我成萬元戶了,原來買股票這麼好賺,那我幹什麼要種地啊?!”

傅聽夏看著他笑道:“這種機會二十年裏也不會超過三次,不用想了,好好種你的蘋果,那才是根本,誰讓你不想讀書呢。”

宋大力沒好氣地道:“哥你夠了吧,你不要說話跟爸一個腔調好不好,我就是受不了他才逃出來的。對了,奶奶上次來,你沒又給錢吧?”

這兩年從農場回來的有學問的人越來越多,像大伯那樣趁亂上馬的人當然就隻能從校長的位置退居到了二線,這其實跟鈴子的姨爹沒有半點關係,但傅聽夏的奶奶就是認定了是傅聽夏害的,因此原本足不出戶的她,三天兩頭跑縣裏來問傅聽夏要錢。

“不給隻會讓爸爸為難。”傅聽夏笑道。

宋大力光火地道:“憑什麼啊,爸爸遷就奶奶已經夠堵心的了,你再遷就爸爸,我都要瘋了!”

傅聽夏把宋聽荷往他身上一放笑道:“也沒多少錢,哥要先回一趟醫院,等辦完了事出來請你們吃東西。”

“不了,家裏那群大爺還在等著車上的東西,再說了司機也不肯等的。”宋大力說道,“爸其實很想知道你考得怎麼樣,不過呢又怕問了給你壓力,所以隻好弟弟我來問了,哥你考得怎麼樣?”

“你回去跟爸爸說……”傅聽夏一壓頭上的帽子笑道,“他隻要看榜首那個位置就好了。”

宋大力看著傅聽夏的背影牙酸地道:“哥是不是天生來克我的?”

宋聽荷抬起頭道:“二哥,明年我也要讀書了呢。”

宋大力看著宋聽荷,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臉蛋笑罵道:“好吧,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克星!”

傅聽夏走進許一夫的辦公室,許一夫正在專心看胸透片,聽見傅聽夏進來便將資料遞給他,傅聽夏舉了起來看了看道:“心臟明顯增大,左心室縮小,肺動脈幹突出,有肺淤血,應該是二尖瓣狹窄吧。病人多大了?”

許一夫看著傅聽夏道:“三歲的女孩。”

“三歲啊……肺淤血的程度不明顯啊,可以不用急著動手術吧,能不能等她再大點看看呢?”再拖個幾年醫學科技就能發展到用微創的手術來救這個可憐的女孩了,傅聽夏心裏想著又拿起心電圖看了一眼,突然眉間一動,抬眼道,“有沒有做肺動脈造影?”

許一夫笑了笑,抽出壓著的那一疊資料丟了過去,傅聽夏看了一眼結果便心裏一沉:“肺動脈高壓,難道她的心臟還伴有房間隔缺損,是魯登巴赫綜合征?”

“對。等不及了,要動手術,越快越好。”許一夫道,“她的狀況非常不好,肺動脈高壓並且伴有心臟衰竭,心臟停跳之後可能留給醫生的時間不到三十分鐘,所以被京都美合醫院的心外給拒了,因為成活率不夠高。”

不到0.6%的病發性,就這樣被一個不到三歲的女孩子給碰上了,傅聽夏看著手中的胸透片道:“要在這麼有限的時間裏完成瓣膜成形,還要進行房缺修補的確很困難。”

傅聽夏搖了搖頭:“而且就以心衰來說,如果硬要動手術,她最大的可能就是死在手術台上。”

許一夫回答他:“這就是美和心外科原院長拒絕她的理由,因為這是一個明顯降低心術成功率的病人。”

傅聽夏抬頭看著許一夫道:“老頭,你不要告訴我,你接了這台手術吧?”

“如果因為現在辦不到就不去試一下,這個女孩就永遠不可能有將來了。”

傅聽夏失笑道:“你該不會是因為這是一台原中則不敢做的手術所以才會接這樣的手術的吧。”

許一夫跟原俊楠的爸爸原中則是死對頭,這在以後都不會改變的。

“對啊,我就喜歡做打臉手術!你不喜歡嗎?”許一夫抬著下巴道。

“打人臉我當然喜歡了,不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老頭,這種手術我就不能奉陪了,因為成不成都會出名的。我就要去讀醫科大學了,燦爛的人生在等著我,我可不想被人扣無照行醫的帽子。”傅聽夏笑道,“倒是你要小心啊,打人臉當然好,小心被人打啊。”

許一夫丟了幾張紙過來:“填了。”

“什麼啊?”傅聽夏拿過紙。

“醫師資格認證表,填了,然後去省城找徐誌聰,他會是你的主考官之一。”

“我拿什麼資格去考啊,我才剛高考完啊。”

“就憑你是許一夫的弟子,你就夠格去考。”

“你別開玩笑了,省衛生局會通過我的醫師資格證才怪。”

一天之後……

徐誌聰拿著表格笑道:“放心吧,那些考試項目難不倒你的。”

“不是吧,省衛生局真的會通過我的醫師資格證?”傅聽夏不可思議地問道。

徐誌聰笑道:“你知道,如果這台手術成功了,我們省就會添補了一個空白,而且最近世衛正在做我們省的醫療水平測評,你說一個小縣城的縣醫院能做這樣一台手術,他們應該會挺震驚的吧,我們省就要放衛星了。”

傅聽夏失笑了一聲:“那不應該在省醫院做才對嗎?”

“可是省醫院沒有許一夫啊!”

“把那老頭叫你們醫院不就得了嗎?”

徐誌聰搖了搖頭:“那老頭說了,要他動手術,隻有一個條件。”

“什麼?”

徐誌聰看著傅聽夏道:“你啊,他說了他隻要你當助手。”

傅聽夏拍了一下帽子道:“他可真會找我的麻煩,這是一台死亡率超高的手術啊,他難道要我的醫師職業生涯就是從一台失敗的手術開始?”

“反正這台手術失敗也是正常的,因為這個女孩子本來就被所有京都醫院都拒了,最後被爹媽遺棄在了醫院裏。如果她反正要死,能死在兩個最後也沒有放棄她的人手裏,應該至少會有些意義吧。”徐誌聰看著傅聽夏道,“你考慮一下。”

傅聽夏苦惱地道:“大叔你為什麼不去幹宣傳工作?當皮膚科醫生真是太委屈你了。”

徐誌聰將考試證塞給他哈哈大笑:“被你看穿了,當年我在學校裏那也是風雲人物呐。”

上一世沒聽過許一夫做過這樣一台手術啊,曆史不變的話應該是沒問題的吧,傅聽夏接過考證苦惱地長長歎了口氣。

京城的一所雅致的客廳裏,一個少女正在練琴,當原俊楠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她抬起了頭:“哥,爸爸不做的那台手術,許一夫真的要做嗎?”

“嗯。”

“那……那台手術不會真的被他做成功了吧?”少女頗有些憂心地道,“這可是爸爸拒了的手術呢,有個記者逮住不放,爸爸還說這台手術沒人能做成功,他是出於人道主義才不做的。”

原俊楠走到那台鋼琴前,指著鋼琴上麵指針來回均勻搖晃著的節拍器道:“我們的心臟就像這樣有節奏地跳著,對吧?”

少女點了點頭,原俊楠笑道:“當手術的時候,就需要它停下來,停下來我們會用機器接替一會兒心臟的工作,然後在手術完成以後,再用電擊使心臟重新跳動。可是那個女孩子已經心臟衰竭,如果讓它停下來……”原俊楠把節拍器的指針別進卡槽微笑道:“那她的心臟就永遠沒有可能再複跳了。明白了?”

少女懂了,鄙夷地道:“我說呢,許一夫真是自不量力。”

原俊楠笑了笑,這個時候外麵走進來一年輕人,原俊楠轉過頭去微笑道:“金秘書,來找我爸爸嗎?”

“是的,許一夫那台手術的成員已經定了。”

“哦,這麼快就建立手術組了,看來省醫院的能力也不能小瞧啊。”原俊楠微笑道。

金秘書的麵色略有些難看:“不是省醫院,許一夫是在縣醫院動這台手術。”

“縣醫院?!”原俊楠接過他手裏的文件袋,抽出裏麵的紙,失笑道,“三個人?”

金秘書點頭道:“準確地說應該是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麻醉師,還是個半路改行的。”

原俊楠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笑道:“許一夫自己也知道這台手術不可能成功吧,所以是想圖給人留個震撼的印象嗎?”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看著那個名字,然後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睜大了眼睛一字字地念道:“傅,聽,夏。”

而在傅家大院裏,同樣有人這麼吃驚地說道:“你說什麼,傅聽夏,傅,聽,夏,是同名同姓的嗎?”

傅君浩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然後回答母親:“好像不是,那個傅聽夏也是十八歲,好、好像就是他。”

傅太太麵色難看地道:“不是說,他不肯來京城,也不肯讀書嗎?怎麼突然會動起心外科手術來了,心外科手術,他連醫學院的學生都不是,他哪裏來的醫師執照?”

傅君浩被母親的一連串逼問問得幾乎都不敢抬頭,傅清石收起手裏報紙道:“安排機票,你飛過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不要讓你哥哥弄出禍事來,如果真是他,你就跟他說這是一台連京都心外教授都拒絕的手術,不要跟著胡鬧,真想當醫生,就回京城來好好讀書吧。”

傅太太臉色難看,傅君浩不情不願地說了聲“是”。

不管京城裏的人心是不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縣醫院的人現在正為那個小病人而忙得焦頭爛額。

傅聽夏見水靈愁眉苦臉地從病房裏走出來問道:“怎麼,她還不肯讓你接近啊?”

“什麼接近啊,她隻要一看見我就尖叫,我這輩子都還沒被人嫌棄成這樣。”

“是嗎?我還以為你早就已經適應了呢。”傅聽夏笑道。

水靈做了抽他的動作道:“快想辦法吧,手術可沒幾天了呢。”

傅聽夏笑著脫了醫生的白大褂,然後走進了病房,見那個小女孩正縮在胖姨懷裏,傅聽夏笑著把手裏買的巧克力、糖一樣樣地放在病床上,但是那個小女孩隻是瞄了一眼,就又往胖胰的懷裏縮了縮。

“不要嗎?”傅聽夏拿起一塊巧克力拆開來咬了一口,“挺甜的啊,哥哥特地買來給圓圓吃的呢。原來圓圓不喜歡,真傷心。”

圓圓露出半張臉問:“你是醫生嗎?”

傅聽夏連忙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騙人……我早上看見你穿白衣服了。”圓圓小聲道,她短短的生命裏,隻覺得爸爸媽媽每見一次醫生臉色就更壞一次,最後崩潰地拋下了她,所以在她的心裏麵總覺得是醫生害她沒有爸爸媽媽的。

傅聽夏有些尷尬,正想著怎麼圓謊,誰知隔了一會兒圓圓又小聲問:“二尖瓣是什麼?”

她每次見醫生經常會聽見醫生提起這個,她隱隱約約明白就是因為得了有關這個的病,所以才不能跑不能跳,最後被爸爸媽媽拋棄的。

傅聽夏想了想,拿起床前的病例夾,將上麵的紀錄翻了過來,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支筆畫了一個東西,然後轉過來對著圓圓笑道:“這就是二尖瓣,像不像一朵花苞?”

圓圓睜大了眼睛點頭:“像!”

“所以哥哥不是醫生!”傅聽夏指了指她的小胸脯微笑道,“哥哥是在你心裏種花的人。”

傅聽夏走出房間,水靈正在外麵抹眼淚,見他出來,淚眼婆娑地問:“她會長大的,對吧?”

“啊!”傅聽夏按著她的腦袋往前走,“不要問我,要問我們!”

傅聽夏走進許一夫的辦公室,許一夫頂著雞窩頭正坐在一堆資料裏麵,傅聽夏走過去蹲在他的麵前看著他道:“心臟不停跳怎麼樣?”

許一夫抬起頭看著傅聽夏,傅聽夏道:“阻斷上下腔靜脈,不阻斷主動脈,讓心臟維持空跳的情況下做手術,怎麼樣?”

這是幾年以後才會出現的技術,而每一個在未來也許司空見慣的技術,在現在的人眼裏都有可能會是一個瘋狂的想法。

許一夫看了傅聽夏良久,這才翻過他正在翻的資料——心臟不停跳心內直視手術的設想。

傅聽夏笑了,水靈驚喜地道:“找到解決的方法了?”

“沒有。”傅聽夏看著水靈愁眉苦臉地道,“我們真的很需要一個好一點的麻醉師啊。”

“不換,就這個麻醉師了。”許一夫說道。

本來滿麵委屈的水靈頓時喜笑顏開,許一夫又補了一句:“是沒有人會來的,不會有麻醉師願意得罪原中則過來幫忙做一台必敗的手術的。”

傅聽夏轉頭避開水靈哀怨的眼神:“那算了,隻好將就了。”

季景天看了一下手表,起身走到機場打通了電話,道:“怎麼還沒來?”

那邊的人歎氣道:“景天,我去不成了,今天主任給我安排了四台手術,四台啊,意思很明白了。對不起了景天,是我失言了,等你回來我一定一百八十度趴地上向你謝罪!他們那邊不是有麻醉師嗎?阿笨你也別聯係了,我聽說他被他們副院長罵得狗血淋頭,他們既然定了三個人,應該有做好萬全的策應了吧,應該能照顧到器械跟體外循環這一塊的吧。”

季景天掛斷了電話,深吸了一口氣,又打了個電話:“朱教授,我要去一趟S省。”

電話那頭立刻就叫了起來:“可是你後天就要去美國參加交流了!”

“我看完手術就立即往回趕!”季景天也不等電話裏的那人再開口就放下了電話。

“景天!”季景天轉過頭見原俊楠在身後笑道。

“俊楠?”

原俊楠看著季景天道:“你不會……也是去看許一夫那台手術的吧。”

“我看許一夫的手術很正常吧!”季景天看著原俊楠問,“倒是你,怎麼想起來去看心外手術,我記得你不是想當骨科大夫的嗎?”

原俊楠笑道:“我跟你不同,骨科大夫也好,心外大夫也好,我最終是要做醫院經營的。對了,這台手術你是怎麼看的?”

“五五數吧。”

“五五?”原俊楠失笑道,“這台手術的成功率怎麼看也不到5%啊。”

“嗯,另外45%是給動手術的人的。”季景天的手無意識地在書頁上撫過,裏麵有一張手持手術刀的少年的照片,他的嘴角滑過一絲微笑。

“沒想到你對許一夫的評價這麼高,說得也是,許一夫沒有一定把握怎麼可能會接這台手術呢?”原俊楠輕抿了一下嘴唇,深吸了一口氣,心想可是傅聽夏是怎麼回事?

他掉過頭,見季景天已經靠在椅子上閉起眼睛養神了,他知道季景天的脾氣,隻好收回了細談的念頭。

原俊楠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對了,就像他今天抽領帶的時候,莫名地手就空了,看著衣架上那個領帶空位,他總覺得那裏本來應該有一條藍底白條紋的領帶。

可是為什麼他會覺得自己應該會有這麼一條土氣的領條?原俊楠自己也說不清楚,總覺得有什麼是不對勁了。

也許就是從再次聽見傅聽夏這三個字開始。

電話亭裏傅聽夏嘴裏叼著饅頭拿著紙跟筆含糊地道:“把上次我跟你說的股票拋掉……淡定,沈叔,我知道它漲得很厲害,我也知道你好不容易排隊買來的。可你出去都快三四個月了,胖姨都快變成瘦姨了,明年再說吧,會有更好的機會的。”

傅聽夏掛完電話,咬著饅頭走出電話亭,就見宋建民正麵帶慌張地看著他,而他的身後則是衣著入時的傅君浩。

“聽夏。”宋建民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地道,“你弟找你。”

“弟弟?”傅聽夏微笑了一下,“我弟弟在家呢。”

傅君浩看了一眼傅聽夏的臉,臉色有些不好看地道:“傅聽夏,是爸讓我來找你說話的。”

傅聽夏看了一下手上的表笑道:“好吧,不過我最近很忙,你有什麼事兒就在這兒說吧,五分鐘。”

傅君浩有些不太認得傅聽夏了,傅聽夏不僅僅是容貌改觀了,他好像是換了一個人,從打不還口罵不還手、怯懦隱忍的鄉下小子變成了眼前這個滿身朝氣、神情活潑的人。

他的衣著仍舊很普通,一件淺藍色的布襯衣,一條深色的靛藍牛仔褲,臉上還戴著副黑框眼鏡,卻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自在與舒適之感。

他怎麼可能?明明是被攆出京城,是落荒而逃的,在這麼偏遠的地方卻獲得了要比自己更受注意的機會。隻要想起父親的目光,傅君浩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慌與嫉恨。

“你已經花掉一分鐘了。”傅聽夏抬起手敲了敲腕上那塊廉價的電子表。

傅君浩深吸了一口氣:“爸爸讓我跟你說這台手術不要做,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傅聽夏笑了,然後就向前走去,他本來也沒興趣聽傅君浩轉達傅清石的什麼話,停下來僅僅是因為不想糾纏。

他剛走了幾步傅君浩就說道:“勸你最好聽一聽爸爸的話,許一夫得罪的人可不少,再加上這次是惹毛了原中則,若這次手術失敗,還有人等著清算他呢,你最好別卷進去。爸……讓你回京城讀書。”

“那怎麼辦呢?我已經同意做手術了。”傅聽夏非常苦惱的樣子,然後轉過頭來心痛地道,“隻好請你回去告訴父親,他就當當年沒有貢獻過那顆精子吧。”

“你?!”傅君浩又驚又怒,“你、你……”

傅聽夏微笑道:“你什麼,你什麼?你以為你們跑過來說一聲,就能讓我輕易放棄我所努力爭取來的東西?你以為你們隻要擺一個姿態,就能讓我放棄我所堅持的東西?你,你們會不會有點自以為是?把原話就這麼告訴傅清石吧。”

他也不等傅君浩回話,看了一下表笑道:“不好意思,你到時間了。”

說完他就叼著饅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剛走到醫院的附近,宋建民就追了上來,一把拉住傅聽夏語無倫次地道:“你答應他,啊,聽夏,我求你了,你答應你弟弟,說你不做手術。”

傅聽夏做了個頭痛的表情:“建民堂哥,我們雖然是親戚關係,但我們……真沒那麼要好。”

宋建民“撲通”一聲跪在傅聽夏的腳邊:“求你了,聽夏,我就要去讀醫科大學!我就要去讀醫科大學了,聽夏!”

傅聽夏彎下腰,憐憫地摸了一下宋建民的臉:“哦喲,怎麼辦呢?那真是可惜了,不過既然已經過了端午,就不要再放響炮了,那真的很擾民!”說完他一笑,笑得既俏皮還有些嫵媚,然後毫不留情地踹開宋建民揚長而去。

“傅聽夏!”宋建民如同困獸一般朝著傅聽夏的背影吼道,傅聽夏頭也不回朝著他搖了一個再見的手勢。

醫院裏來了一位久違的故人,許諾站在辦公室裏麵色有些發白地衝許一夫喊道:“難道我不比那個小孩子更有資格當你的助手嗎?你就是因為我去了省城,所以才不肯給我這個機會,對吧?”

許一夫抬起頭來認真地道:“你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本身就證明你不如傅聽夏有資格。”

傅聽夏踏進辦公室,許諾想說什麼卻收了口,冷冷地瞥了一眼傅聽夏就走了出去。

水靈追著他走到了院子裏勸道:“許諾,你不該這樣說師傅。師傅選聽夏,不選你,肯定不會是因為你去了省城的緣故,而是因為做這台手術,聽夏比你更合適。”

許諾“哼”了一聲,滿麵不信地甩頭離去。

原俊楠在手術的那天一大早就進入了縣醫院,可是到了才知道原來過來參觀手術的人遠超他的想象,除了他們兩個,還另有從京城趕過來的人,省城來的人更是多,有省衛生局的,省醫院的,居然還有兩個老外在,大概就是世衛過來做測評的代表。

眾人都在竊竊私語,似乎都不怎麼看好這台手術,同時他們又好奇許一夫會給他們帶來一台什麼樣的手術。

他帶著一個剛獲得醫師執照的弟子,跟一個半路改行,據說是因為醫術不行才被發配到縣醫院裏來的女麻醉師會做出什麼樣的手術來?

這個組合,令人能想到的詞大概就是瘋了吧。

別人之所以還隱忍著沒把這個詞說出口,僅僅是因為這個主刀人是許一夫。

許一夫,一個醫術跟脾氣都同樣出名的人。

如果還要再加上一樣,那就是許一夫不是個會拿病人開玩笑的醫生。

原俊楠跟季景天就站在手術室的窗外,人實在太多,手術室裏大概是不會有他們的位置了。

他們在窗外站了一會兒,就見傅聽夏從辦公室的那頭走過來,他已經戴上了口罩,他步行的速度很快,額上的短劉海都在拂動,他似乎在全神貫注地想著什麼,以至於根本就沒有看見站在窗下的兩個人,飛快地從他們的身邊擦肩而過。

原俊楠的心情卻幾乎可以用震驚來形容,他直到方才那一刻還在想這是不是個誤會,這個傅聽夏跟那個記憶裏的傅聽夏不是同一個人,然後直到見到他的那一刻,他才明白這真的是那個傅聽夏。

那個曾經會在自己的麵前自慚形穢的傅聽夏,那個會偷偷用仰慕的目光來看自己的傅聽夏,那個不起眼的……有些醜陋的傅聽夏。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