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
言卻所謂的“第一次惹麻煩”,是在一個月前春意最濃時。
那天江隻隻被謝鈺拖著,以給她畫美美的頭像為條件去給文藝部做苦力刷宣傳牆。
“我們這邊人手實在是不夠,也不用你費腦子,隻要把這幾盒彩色的水彩,均勻刷到指定的區域就行。”
江隻隻點點頭:“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謝鈺忙著去寢室樓下刷好的宣傳牆上畫手繪,就留江隻隻自己在這兒。
這堵牆比江隻隻高不少,刷上麵時得站在梯子上。
她認真地一點兒一點兒地刷著牆,自身後有人問:“謝鈺去哪裏了?”
這男聲低沉,是江隻隻聽廣播劇時最抗拒不了的那種CV的聲音。
江隻隻轉頭回眸,看見下麵的帥哥心跳猛地一滯,隨即跳得更厲害。
這世上見到的可以歸類到“美”的人和事,總是會讓人心情好,江隻隻完全出於本能,嘴角不自覺地彎出甜甜的笑,“謝鈺剛才……”
手上的刷子滴著水彩往下落,她斜眼看著它們一路向下,一直落在帥哥的外套袖子上。
白色的外套,把水彩的顏色凸顯得淋漓盡致,穿著它的帥哥的臉也跟著黑了。
江隻隻一陣窒息,連忙下去認罪,爭取寬大處理。
梯子有些滑,她下得戰戰兢兢,帥哥修長的手扶住另一邊。江隻隻感受到了春天的溫暖,側頭笑吟吟地道謝:“這位同學謝……”
她側頭時習慣性側身體,那隻拿著刷子的手,又直接懟到了帥哥的胸前。
江隻隻:“……”
不過離得近,仔細看眼前的帥哥,倒還真的像是從偶像劇裏走出來的人,而且……還特別眼熟。
畢竟她曾分析過他五官的每一處,用文字都曾細細地描繪過。
但現在江隻隻覺得自己曾用來描述他的文字和真人一比,顯得無比蒼白。
帥哥的眉眼深深,鼻梁高挺,即使此刻無語得想罵人,下顎線條還是那麼好看。
好想在上麵滑滑梯哦。
江隻隻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才能對得起這突然從天而降的“故人”。
她落了地,誠懇道歉:“對不起這位同學,由於我的失誤,對您和您的外套造成了兩次傷害。但我知道說對不起沒用,所以我想給這位同學洗衣服來贖我的罪孽。”
帥哥仿佛被她的誠心打動了,抬眸定定地看了她片刻。
糟糕,眼睛真好看,像裏麵住著月亮。
好想中秋節時近距離去賞月哦。
江隻隻內心思路百轉千回,隨後聽帥哥沉聲道:“不用了。謝鈺呢?”
“哦,她去女寢樓下的宣傳牆畫手繪了。”眼看著帥哥要走,江隻隻繞到他麵前。
“還有事?”
“雖然你不想讓我幫你洗外套是你善良,但我也有自己做事的準則,如果你不讓我幫你洗,我會良心不安,睡不著覺的。”
“和我有什麼關係。”
真是好冷漠一男的。
江隻隻腹誹著,麵上更加真誠,雙眼凝視著對方,不說話,不催促。
那眼睛像沁著水,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眼淚。
從小到大,江隻隻但凡想要老江買點兒什麼就用這招,百試百靈。
帥哥看了看手腕的表,快沒時間了,他脫掉外套塞到她手裏,繞過她大步流星地離開。
“帥哥留個聯係地址,我洗好了好去找你!”
帥哥毫不停頓地繼續向前,連背影都那麼撩人。
“誰能想到,我和文檔裏才存在的人以這種方式實際性會麵了呢。”
2.0
在這次真·初遇前,江隻隻見過這位帥哥,是在一篇關於藍卡電影藝術展的報導上。
這個藝術展本來就小眾,報導還是以現在很多人都不看的紙媒形式,並沒有多少人知道。
那天江隻隻在家,正準備用老江訂的報紙卷垃圾,就看見報紙上有關於電影的版塊。江隻隻是電影學院戲劇文學係的大一新生,有關於電影的新聞她還是很感興趣。
就這樣,她看到了一則報導——藍卡電影藝術展上,在校大學生言卻以短片作品《木馬之馬》被影評人盛讚。
黑白照上,言卻穿著一身筆挺西裝,漠然地看著鏡頭。
“這年頭,有才華的人還長得這麼鬼斧神工嗎?”
照片旁邊寫著他的介紹,江州電影學院大二導演係,言卻。
“居然是我們學校的。”江隻隻來了興趣,迅速去逛了學校微博、貼吧、論壇,搜索關鍵詞“言卻”,很快就得到一大堆有關他的消息。
“電影學院導演係之光。”
“三萬電影學院少女的夢。”
“高冷逼人,生人勿近。”
“……”
——年少成名的導演,因童年的悲慘經曆而沉默寡言,不近女色,直到遇到他生命裏的溫暖。
江隻隻以言卻為原型腦補了這個人設,加進了自己暑假期間隨便開的一篇文裏,取名叫嚴爾。
而現在她真的遇到了言卻,覺得文檔裏的嚴爾和他一比,顯得無比蒼白。
畢竟真人和紙片人對比起來,多的是筆觸描繪不出的有血有肉。
一抬眸一舉手都讓人移不開眼的撩人。
撩得她心跳怦怦怦。
江隻隻在鍵盤上敲著字,反複地寫,反複地刪,最後文檔裏隻剩下了一句話,讓她撐著下巴看了很久。
是一句她曾經很喜歡的詩。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對她而言,言卻,就是存在已久但並不熟悉的故人。
這說起來很矛盾,故人,本應該是熟悉的人。
巧了,江隻隻最擅長把矛盾化為和諧了。
“既然如此,那就去熟悉熟悉好了。”
江隻隻給言卻把外套洗幹淨之後,打聽了一下他的動向,在圖書館東側的射箭館找到了他。
彼時的射箭館裏擠滿了人,最中央的賽場上一場比賽進行到尾聲,言卻隻剩最後一箭。
江隻隻在邊角的地方占到了一個位置,小聲問旁邊人:“他們這是比賽贏什麼,這麼正式?”
“不贏什麼,就是隨便比比。但是言卻很久沒來射箭,之前貼吧把他傳得邪乎,射箭技能和在世郭靖一樣,沒看過的都想來湊個熱鬧。”
江隻隻:“……”
她這個方向,在靶子斜後麵,剛好能看見言卻的正麵。
他彎腰,將箭搭扣在弓的卡上,再一起身,小臂肌肉鼓起,將一張弓拉滿,左眼閉著,右眼直直地盯著前方的靶心。
他的視線專注而熾熱,好似能穿透靶子,直接落在自己身上。江隻隻心跳漏了一拍,再看言卻,周身被篩進射箭館的陽光鍍得恍若天神。他放開手,“咻——”的一聲,箭一下直中靶心。
這一幕比她筆下寫過所有場景都要耀眼,仿佛是不該存在於現實世界的童話。
江隻隻捂住心口,清晰地感覺到裏麵那顆東西在悸動,她在心動。
這一箭,像不是言卻射出來的,而是愛神丘比特射出來的。
啪,她中箭了。
3.0
言卻的這一次出山,沒有讓大家失望,最後一箭以十環力壓對手獲勝。
江隻隻雲裏霧裏地聽著旁邊的圍觀大哥們仿佛討論華山論劍一樣探討這一次言卻和對手的交鋒,沒多久看熱鬧的人群散去,“生人勿近,近了也不理”的言卻冷漠地拒絕了幾個女生的送水送毛巾服務後,館裏就徹底沒什麼人了。
言卻戴著耳麥聽歌,手上收拾射箭的裝備。
江隻隻從靶子後探出頭來,暗中觀察。等他把東西裝好後,她才快步衝過去,打算截住他的去路。
地上有水漬,江隻隻一著急,腳一滑,直接照著言卻的後背撞了過去。
“砰”的一聲,言卻的步子一頓。
幸虧他身體素質好,隻是身體晃了晃還是硬生生地抗住了。江隻隻撞得鼻子發酸,眼睛更酸。
她究竟是造了什麼孽,才會每次都在言卻麵前丟人。
言卻摘下耳機,一回頭,立刻認出來眼前人,眉頭鎖緊:“又是你?”
江隻隻揉了揉鼻子,幹笑了兩聲:“那個,我是來還你衣服的。”
言卻看著被她緊緊抱著,快擰巴成一團的衣服,不算溫柔地一下搶過來,塞進了包裏,“好了,還完了你可以走了。”
再在這待一會兒,不一定還會出什麼狀況,言卻不喜歡麻煩。
江隻隻無辜地眨巴眨巴眼:“那個我想……”
“不,你不想。”言卻冷冷截斷她的話,背著包直接轉身就走。
剛被狠撞一下,他走路都比之前緩慢了。
一直被無視成空氣在另一邊收拾東西的言卻對手這時湊了過來,滿眼的八卦氣息:“言卻……收了你的東西?”
江隻隻點頭:“是的呀。”
“你們……認識很久了?”
要是從她把言卻寫到小說裏算起,到現在確實很久了。
於是江隻隻再點頭。
對手同學露出看穿一切的眼神。
之後,江大就傳出了一段謠言,說言卻在射箭館收了江隻隻的禮物,他們四目相對,一眼萬年。言卻離去時,腳步緩緩,依依不舍。江隻隻提起言卻時,眉眼生春,嬌俏無邊。
謠言傳到江隻隻這裏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她聽進去之後愣了許久。
“不行,這樣不靠譜的謠言我得找言卻解釋清楚!”
江隻隻進了校網係統,查到了言卻所在的導演係一班的課程表。
導演係的這堂課是選修課,三堂不同的課分別在三個教室裏上,整個係的學生可自由選擇上哪堂課。
下午江隻隻到了影音教學樓,她不知道今天言卻會去上哪一堂課,索性就挨間找。
每到一個教室,江隻隻就禮貌地敲敲門,然後探進頭,聲音清朗著問:“教授打擾了,請問言卻同學在嗎?”
這樣一路尋找,走到上電影語言翻譯課的第三個教室時,她才終於找到人。
“教授打擾了……”
“找言卻是吧!”胖胖的陳教授笑眯眯的:“言卻,有人找。”
言卻抬起頭,江隻隻眼睛彎起來,手指了指外麵。
言卻突然有些頭疼。
他起身,在眾目睽睽中走了出去。
樓梯間的窗戶開著,言卻靠在牆上,淡淡地問:“找我有事嗎?”
“你們教授怎麼會認識我?”
言卻嗤笑一聲:“現在我們係誰不認識你,和我有段‘曠世絕戀’的江隻隻同學。”
江隻隻認真地道:“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找你的,我覺得這裏麵有些誤會,我可以解釋的。”
“用不著解釋,隻要你以後離我遠一點兒,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不不不,離遠點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我還是解釋吧!”江隻隻迎難而上,上前一步,仰著頭凝視著他。
言卻人生第一次被一個女生堵在牆角。
還是個從長相到性格看似都很軟的女生。
言卻習慣性地蹙起眉,江隻隻櫻桃唇張開:“這謠言不是從我這兒出去的,如果我傳謠言,肯定是另一個版本。”
“另一個版本?”
“言大神一箭擊中江隻隻的心,從此江隻隻眼裏心裏隻有言大神一個。”江隻隻背著手,歪著頭:“你覺得這個版本怎麼樣?”
言卻心晃了一下,江隻隻沒等他回答自顧自地繼續:“我覺得很好,所以,我決定要落實一下。”
“言大神,之後配合一下呀。”
謝鈺說得沒錯,她是不對勁。
遇見言卻的那一刻,她整個世界都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