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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敏

卷一:亂世劫

“四百八十寺都付劫灰,山水結奇緣,尚留得兩晉衣冠隱逸神仙堪合傳;三萬六千場無非戲局,春秋多佳日,好演出曆朝人物忠奸賢佞看分明。”這還是少年時在一個古戲台上看見的一副對聯,多年過後竟然記憶如新,寫到這一節時這些句子自己就跳了出來。

李煜生於亂世,死於亂世。聯語亦是讖語,亂世種種無非戲局,塵埃落定,諸法幻滅,最後都將付於劫灰。亂世裏的父子,兄弟,君臣,眾生各懷心事,誰在蓮花台上看得分明?

往事已成空

人生愁恨何能免?

銷魂獨我情何限!

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

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李煜《子夜歌》

“子夜歌”三字,首先讓我想起的是《三國演義》裏一段歌詞: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複多情,吹我羅裳開。朝登涼台上,夕宿蘭池裏。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仰頭看桐樹,桐花特可憐。願天無霜雪,梧子解千年。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我心如鬆柏,君情複何似。

樂府歌辭,朗朗如明月清風的歡愛之音,真是有說不盡的歡喜。

《子夜歌》是樂府清商曲辭之一。相傳為晉代女子子夜所作,主要在吳地流行,所以也稱《子夜吳歌》,多是描寫男女戀情的。後來衍生出《大子夜歌》、《子夜四時歌》等曲。李白、南朝梁武帝蕭衍都曾填過此曲。李煜將此拿來做詞牌,想來為的隻是取其“子夜”之意吧,在異國冰寒徹骨的子夜,孑然隻影,對一盞孤燈懨懨獨坐,魂兮魂兮歸故鄉,又回到了千裏鸚啼綠映紅的江南,又見到山川如畫,美人如玉,車如流水馬如龍。瑟瑟冷風裏驚醒起來,桌上卻仍隻有一燈如豆,自己仍是那被囚禁於苦寒北地的“違命侯”。千裏江山一夢遙,父兄功業今何在?惟黯然銷魂,垂下兩行清淚而已。

五代十國是亂世。亂世,是出英雄的時代。

我素愛“亂世”這個詞。在四川話裏,這兩個字的音節尤其好聽,在舌尖上繞了兩轉,有種緩慢綿長的荒蕪,仿佛廢棄的城牆底下長滿沒人的高草,日色昏瞑,暮鴉歸巢,孑然一身的天涯倦客,如石頭一般靜立於長草間,眼神冰冷如刀鋒。手中長劍泛著森森寒光,一滴暗紅血液沿劍刃緩緩滑落。

這是我少年時代的英雄夢。

有一天,一個人對我說:你的心,就是一場亂世。

突然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其實,隻要有人心,就有亂世。不然,又何必需要秩序呢。律法,教化,不過都是一根一根的繩子,要把那些些亂了的人心五花大綁捆回來。

可惜,真亂了的人心,是綁不回來的。

五代十國,就是這樣一個人心已亂的亂世。

依靠黃巢起義起家的朱溫出賣了起義軍,投降唐王朝,被賜名“全忠”,而這個投機分子可並不想為唐盡忠,羽翼豐滿之後,就殺掉了唐昭宗,立十三歲的李拀為傀儡,是為唐哀帝。很快就又廢掉哀帝自立,建立後梁,並於次年將已被廢為濟陰王的哀帝毒死。至此,立國290年,傳帝20代的唐王朝宣告徹底滅亡,一個真正的亂世開始了。中國進入自魏晉南北朝以來又一次大分裂時期——五代十國。

這是與群雄逐鹿的春秋戰國、與英雄輩出的魏晉南北朝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真正的亂世,賊匪橫行,流氓當道。朱溫篡唐極大地鼓蕩了亂世人的野心,販夫走卒、引車賣醬之流,隻要有野心,盡可以在混亂局麵中放手一搏,“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自己爬上去坐幾天過過癮。所謂英雄不問來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所以,在短短的五十四年間,中原戰亂頻仍,生靈塗炭,政權屢屢更迭,竟先後經曆了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五朝。此時南方還有前蜀、後蜀、吳、南唐、吳越、閩、楚、南漢、南平和北方的北漢十個割據政權相繼存在。真是亂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場啊。

李煜祖父李昪,就是在這樣一個狼奔豕突的局麵中乘勢崛起建立了南唐國。

人說李煜是傳奇,其實,亂世中的李昪,才真的是一個傳奇。在那些安詳平靜得似乎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史料裏,藏著那麼多驚險,血腥,心機,韜略。每次,似乎他都能處理得不動聲色,那是真正的武林高手做派。曆史的寬袍大袖也如同心懷悲憫的隱世高人,看慣世間起伏紛擾,任他如何攪成一鍋粥的混亂,隻需輕輕地一拂,便剩下一派朗朗乾坤。亂世,不過是安靜書頁裏一點輕輕洇開的淡淡墨痕,很快就被風幹了。此所謂“春秋筆法”,確是微言大義啊。不經意讀去,自可以雲煙過眼。認真起來,每一個平平無奇的漢字下麵都藏著一段驚濤駭浪。

故事的開始,他不過是唐末亂世一個貧苦無依的孤兒,流浪中被淮南節度使楊行密揀了回家,卻不見容於楊氏諸子。楊隻得將其托付給親信徐溫。於是又成為徐溫養子,改名徐知誥。也許真的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小年紀的知誥,就顯露出來良好的組織和管理能力,九歲就能將徐家這樣一個龐大的家族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這聰明能幹的孩子很得徐溫夫婦喜愛,自然又被徐家諸子嫉恨上了。尤其是徐長子知訓,更欲除之而後快,安排了好幾次暗殺行動,要拔除這個眼中釘。有一次召他飲酒,在帳中埋下劍士。行酒吏刁彥能察覺了,倒酒時就暗中掐了他一把,他趕緊找了借口脫身,算是逃過了一劫。另一次是他去潤州覲見,知訓又在山光寺安排下鴻門宴,幸好徐知諫於心不忍,提醒了他,於是趕緊逃跑。知訓不甘心讓他再次走脫,授劍與刁彥能,命去追殺。刁放過知誥,回去複命隻說沒追上。後來李昪立國,用刁為撫州節度使。

古來傳奇中多有刁彥能這樣危難之中慨然相助的義士,甚至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未必是能草莽識英雄,為日後富貴發跡。隻因為一點正義感,不願意為虎作倀。由此也可以看出李昪已是頗得人心。自助者,天助之。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化險為夷,並不全是老天爺的特別眷顧,更多的是他自己救了自己。

人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一個人的秉性、修為,的確是可以自少小即可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的。戰亂中,李昪這樣的孤兒該是成百上千的吧,如何偏偏就他一眼就被楊行密看中?史書中隻有簡單的四個字“奇其狀貌”。不知道這個小小孩童的長相,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能讓楊青眼有加。想象一下,彼時他不過一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流浪兒,相貌生得再端正也稱不上美少年的吧。按照我的想象,最能於驚鴻一瞥之中打動人的,往往是一個人的眼睛。在那樣的亂世當中討生活的孩子,眼睛裏一定有過人的機警,敏捷。那清澈若水的光芒是外表的邋遢肮臟遮掩不了的。而楊行密自己也是自小孤苦,深諳其中艱辛,所以才會對這個孩子格外垂青的吧。

說到長相,且宕開一筆來說說閑話。在史料記載中,南唐三代國主均是骨格非凡,相貌堂堂。烈祖李昪,《南唐世家》說他“身長七尺,廣顙隆準”。中主李璟,《江南野史》說他“音容閑雅,眉目若畫。天性儒懦,素昧威武”。後主李煜就不必說了,生下來就是“廣額豐頰,駢齒重瞳”的富貴之相。李煜的兄弟、兒子,也都相貌不俗,大多是堂堂的美男子,甚至朝中大臣,也都風雅清俊,如徐鉉徐楷兄弟、韓載熙等等,都豐神雋逸,儀表不俗,與江南如畫的山川相映生輝。要是畫一卷曆朝曆代的帝王士大夫風情畫卷,應該再沒有能與之比肩的整齊好看吧。除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原因,人說貌由心生也是有道理的,常見有少年時生得好樣貌的人,稍上一點年紀就委瑣邋遢起來。而一些年少時並不出眾者,卻能在成長中越來越閃耀光芒,那是內心智慧對容貌的修正和雕刻。平庸和鄙俗,真的是會消磨一個人的內心的,最後就會形於外了。所以,內心的修為真的非常重要。

長相如此清俊脫俗的三代君王,人也自然非尋常流俗之輩,雖困於亂世,政治上每況愈下,但文學造詣卻是一代更勝一代。

李家男兒都早慧,也大多短命。李昪九歲作《詠燈》:“一點分明值萬金,開時惟怕冷風侵。主人若也勤挑撥,敢向尊前不盡心。”借以向養父徐溫暗示自己的價值,盼望得到關注和重視,分明是心懷鴻鵠誌向,雖寄人籬下,終非廊簷下的燕雀可比。李璟十歲做《新竹》,中有“棲鳳枝梢猶軟弱,化龍形狀已依稀”之句,其襟抱氣度,哪裏看得出是一個孩子所作。李煜也是七歲就能背曹植《燕歌行》。李璟次子宏茂“雅言俊德,宗室罕倫”,簡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卻未及弱冠就一病歸西。李煜幼子仲宣,三歲就能誦孝經不遺一字,可惜也四歲就早夭。即使李煜長兄弘翼,貌似有著那樣強悍生命力的人,也沒有等到坐上皇位就凋落了。也許太出眾的人,總是容易遭老天妒忌吧。

回來說李昪。我總覺得李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小小年紀,就懂得如何自我展示才華,但同時又很懂得韜光養晦,仿佛那樣的亂世,正是他的魚塘,滿塘淤泥,他卻可以在其中悠遊自若。自幼失牯的孩子,寄身於人,並不爭風,處處退讓,卻總比別人親生的還能得寵愛信任。卻又極懂分寸,進退合度,即使大權在握之時,也毫無驕矜。史書說他對養父甚孝謹,對曾屢屢欲加害他的徐氏諸子也都仁至義盡,是知恩圖報的人。李家三代君王,都有“謙謙君子,溫其如玉”的書生風度,內心都是良善仁厚,無論對大臣,士卒,百姓,都能禮賢下士,體恤愛護,所以深得人心。也許正應了一句話吧:得民心者得天下。野心,是有一點的,但是順應天命的成分,似乎更多。

朱全忠曾大舉南侵,卻被楊行密敗之於清口,自此輕易不敢招惹江南,此後數十年間,南北遂成分裂之局。楊行密割據江淮,奠定了十國中吳國的基業。但他在位時並未稱帝。楊行密去世後,徐溫擁立楊隆演建立吳國,楊隆演去世,群臣中有人提請徐溫繼位。徐溫因忌憚楊行密舊將,不敢接受,於是立楊溥為王。徐溫病死,李昪逼楊溥稱帝,楊溥死後,其子楊渥繼立,而軍政大全實際上全由李昪父子把持。

李昪立國,與趙匡胤的“陳橋兵變”有異曲同工之妙。《南唐世家》載李昪有一天照鏡子見到自己幾縷白須,就看著老臣周宗歎息到:“功業已就,而吾老矣,奈何?”這個周宗,就是後來李煜的兩任國後大小周後的父親,估計是個很懂事的老頭。聽出了李昪的意思,立馬趕到廣陵去會見和他要好的權臣宋齊丘,密謀禪代的事。但宋齊丘卻有自己的小算盤,非但不肯配合,反倒專門趕回金陵狀告周宗欲謀不軌,請求李昪斬周宗以謝吳人。李昪隻好把周宗降職貶去馳州。取楊氏而代之的計劃,隻好緩行,並轉入暗中。欲得天下,要先得到天下人心,人心得到了,還得要堵住天下人的嘴。書生謀國,顧忌甚多,總是比別人更多謹慎,方式上也更溫和,盡量不能太露骨,這是和趙匡胤在行軍途中演出“黃袍加身”,立即轟轟烈烈回去逼宮的武將作風截然不同的。所以李昪要一直等到後來吳越諸國譴使勸進,各地官宦也都上表堅請的形勢下,才順水推舟地取吳代之,坐上了帝位,連恢複李姓,改國號,也表示自己不敢忘徐氏恩,讓百官去議,百官皆請,才正式複姓並改國號為“唐”。“昪”這個名字,就是這時候改的。

南唐三代皇帝坐上皇位後都改名,估計都是想取個好兆頭。“昪”字日字頭,太陽高高在頭頂升起,想來烈祖是希望自己這顆太陽升起就永不落,希望南唐的國運如日中天,蒸蒸日上,世世代代將江南的繁華延續下去吧。元宗李璟,初名景通,後改名景,即位時,再改為“璟”,加了象征美好的玉字旁,希望南唐國運在自己手中能像美玉一樣大放光芒,也像玉石一樣質地堅固吧。可惜他似乎忘了,玉石品質雖堅,卻易碎,不堪碰觸,所以在他手裏,他屢用這塊玉石去碰人家的石頭,本意是想要開疆拓土,擴大南唐這塊玉石的版圖,可惜事與願違,最後反倒是將這塊玉石一次又一次掰下來送給別人,以至於交到李煜的手裏時,幾乎隻剩下了一半。李煜也仿效祖父、父親,將從嘉的名字改為“煜”,希望能借著這個字的光芒,讓這半塊破碎暗淡的玉石在自己手裏重新泛出異彩。豈料玉石非堅金,一淬火,光芒反而愈來愈暗淡,最後連半塊玉也沒保住,反倒連燎玉的手,也讓人砍了去。

唐國既立,李昪的人生理想算是塵埃落定了。他自小孤苦,一生久曆兵亂,自己本就是戰亂的受害者,深知百姓厭倦戰爭。所以在位七年,積極致力於與閩、漢、吳越、契丹遠近諸國和平外交,約定互不犯境,始終不妄動兵戈,讓民眾在連年征戰後能得以休養生息。亂世當中的江南賴以有這樣一段桃源短歌,也算是功德千載了。

烈主李昪有一位賢明的皇後,對他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頗有助益。元敬皇後姓宋,小名福金,幼時流離於亂兵中,為升州刺史王戎收為養女。李昪原是娶的王戎親女,王氏生子李璟,但早卒,徐溫就讓李昪續娶宋氏為繼室。宋氏為人嚴謹,不苟言笑,治家有方。徐溫去世,李昪打算去奔喪,宋氏阻止了他,分析此去凶險,徐氏諸子很可能於他不利。可見宋後亦非尋常女流,在亂世中成長起來的孤女,同樣胸懷謀略。李昪立國,她對他也常有幫助。宋後心思敏慧,李昪對她也很敬重。曾對大臣說,有些事常常自己還沒想到,宋後已經先考慮周全了。李昪晚年迷信,服用金石藥延年,導致性情暴怒,大臣一不小心就觸怒龍顏,全賴宋後從中周旋。李昪去世後,中書侍郎孫忌擔心李璟即位後魏岑、馮延巳等東宮舊臣得勢,暗中獻計宋後,要她托烈主遺詔臨朝聽政。宋後斷然拒絕說,這豈不是效法前朝武後故事嗎,我怎會這樣做!

李昪稱帝,家人子女自然雞犬升天,卻也有遺憾,竟沒有得到自己女兒的原諒。史載烈主有一女,嫁與吳睿帝太子璉。烈主受禪後,封為永興公主。但是這位公主卻性情剛烈,始終以吳國亡國婦人自居,深以國為自己父兄所滅為恥,每聽別人叫她公主,就痛哭流涕。烈祖也因之羞愧,於是封楊璉為中書令,池州節度使。但楊璉不久就死了,公主也因為常常哀哭,竟至於哀傷過甚而死。

江淮連年豐樂,國力強盛,在南方諸國中日漸崛起為大國,群臣中有豪傑之士勸李昪乘勢而上,開疆拓土。李昪歎息到:“我從小在軍旅,親身體會過戰爭對於百姓的禍亂之深,種種慘景都不忍心再提起。使別國百姓安寧,我國百姓也才能得享安寧。”這番話,放到今天來看,都是不無遠見卓識的言論,閃耀著人性的光輝。升元六年,吳越大火,宮室、府庫、兵器等等都被大火燒盡,諸將帥認為這正是消滅吳越的天賜良機,紛紛請求出兵攻打。李昪卻一概不聽,還派使臣前去慰問,並帶去大量錢帛幫助吳越度過困境。所謂“仁者無敵”,在這點上,李昪真是要讓當時許多梟雄臉紅的。南唐書說他“仁厚恭儉,務在養民,有古賢主之風焉”的確不算溢美之辭。

往小一點說,他隻是想把吳國舊地經營好,不願再打打殺殺了。

也許,他真是想要歇一歇了。這一路走來,外人看似順利,其實,想他從一個孤兒,一步一步坐上這個帝位,其中付出的艱辛必不是外人能看得見的。在遍地荊棘遍地狼犬的亂世,每一點勝利都是需要全力拚殺出一條血路來的。但是,在史料裏,我始終在他身上看不到一點血腥氣。現在我明白了,那是內傷。此後的幾年勵精圖治,積弱的南唐,終於在他手裏慢慢恢複了元氣,而他自己的元氣,卻很快就要耗盡了。於是他開始愈加虔誠地信佛佞佛,大量服用丹石,希望能憑借神仙道術養好內傷,結果反倒受害於這些丹藥,終於背發癰疽,眼見得沉屙難治藥石無效了。臨終前,他拉著長子李璟的手說:“德昌宮儲藏的兵器、金銀財帛,大約還值七百餘萬,你要切記以守業為重,和鄰國友善相處,好好保住社稷。”諄諄囑咐其守國,要留心北方強權,不要輕易發動與南方諸國的戰爭,激動中竟將李璟的手咬出血來。可惜,後來的中主李璟並沒有完全領會到他的苦心,還是將南唐帶入了戰火,並且最終隻留給他的兒子一個爛攤子。

《玉壺清話》載先主傳,數載前有漁者持蓑笠綸竿,挈短板,唱《漁家傲》,音色清越悲涼如煙波浩渺。自號“回回客人”,有人說他就是仙人呂洞賓。唱詞道:“二月江南山水路,李花零落春無主。一個魚兒無覓處,風和雨。玉龍生甲歸天去。”有人給他錢,他卻不接受。這樣在金陵唱了整整半年,裏巷村落之人都聽會了,卻並沒有人悟到什麼。而後烈主李昪果然於二月崩殂,魚兒,就是指鯉魚,原來歌中盡是讖語。

李昪升元七年二月死於金陵,年五十六歲,雖不算長壽,在大多短命的江南王室,也算是壽終正寢了。

馮延巳曾譏誚李昪說:“田舍翁安能成大事”。這話顯然不公平。我想李昪立國後誌在守成,也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從他早期的作為來看,他絕非馮延巳口中胸無大誌的“田舍翁”。也許李昪一直是清醒的,他早早就看到了在這樣的一個亂世,一個南方小國的氣數。所以,他采取了一係列措施,輕徭薄賦,發展農桑,拓寬貿易,南唐在他的手裏逐漸繁榮起來。到他去世時,府庫充實,四海安寧,簡直可以用國泰民安來形容這一段好光景。

曆史本來就是有著正反兩麵的鏡子,端看後世人怎麼去看了。也許,李昪是亂世英雄還是“田舍翁”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為後世留下了一個南唐,讓“絕代才子,薄命君王”的李煜,在祖先繪就的畫卷裏,書寫了屬於自己的人生傳奇,成就了一代“詞帝”的輝煌,讓我們在遙遠的後世,還能沿著這些美好詞句千年不散的芬芳,輕易地穿越時光風雨,回到江南煙雨如畫的舊夢中。

曆史是公正的。讓我們閉嘴,聽時間說真話吧:

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

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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