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1年深秋,巍巍太行山。
抗日戰爭如火如荼。
日軍第36師團及獨立第4混成旅團,對八路軍太行軍區黎城、涉縣、武鄉、遼縣地區發動了大規模的掃蕩,妄圖捕殲八路軍總部及第129師機關,摧毀八路軍水腰兵工廠設施。太行區軍民對日軍掃蕩早有準備,將主力部隊化整為零,加強了遊擊縱隊的人員編製,並組成了縣、區、村三級遊擊隊,分為縣大隊,區中隊和村小隊,實施空室清野。日軍掃蕩開始即遭到八路軍遊擊縱隊的麻雀戰、地雷戰的打擊。
崇山峻嶺中的晉東南某山村。
一隊掃蕩的日偽軍衝進了這個村子,卻發現村子裏空無一人,原來鄉親們早就藏起來了。日偽軍抓不到人,便把村子點著了,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離村子不遠的山坡上站著幾個人,他們並不是抗日的遊擊隊,更不是村子裏的百姓,而是路過這裏的幾個遠行者。
他們的身上都背著厚重的行囊,由於走了太遠的路,顯得非常的疲憊與倦怠,他們迫切找個地方休息。可是眼下的情形,卻不容他們有別的想法。
一個學生問道:“苗教授,我們怎麼辦?”
被稱作苗教授的,是北大考古學教授苗君儒,三天前,他和學生從晉城往邯鄲方向走,原本是計劃走安陽的,可一聽說安陽那邊在打仗,於是改走長治,打算從黎城繞過去,當走到這個小鄉村時,遇到了這夥正在燒房子的日偽軍。
這是他第二次去邯鄲。一年前,他在邯鄲考古後寫的一份論文,引起了導師林淼申的興趣,林淼申決定帶著幾個學生前往邯鄲,以論證他的考古工作,誰知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去。前陣子,他收到一封來自河北的信。
信是林淼申寫的,信很短,隻說他們在考古回來的路上,遭遇了掃蕩的日軍,幾個學生非死即傷,幸得莫名人士相救,才得以在邯鄲城內有朋客店住下。莫名人士求他幫忙去幫忙看一件東西,說是要去好些天。有朋客店的韓掌櫃是個好人,答應幫忙照顧受傷的學生。如果他短時間內不回來,就讓韓掌櫃把信寄出。見信後速到邯鄲,把受傷的學生帶回去。
從發信到現在,時間已經過了半年多。他當即向學校提出,求政府出麵幫忙找回林教授和學生,可一個多月過去了,政府那邊回複說,時下到處都在打戰,能夠收到信就不錯了。何況邯鄲是淪陷區,政府也無能為力。
為今之計,他隻有再帶上幾個學生,親自去邯鄲找回林教授。
他看了看天色,說道:“不急,等天黑之後再走!”
這一路上,他們經常遇到正在交火打戰的軍隊,也見過不少被殘殺的無辜百姓,已經記不清掩埋了多少具死難者的屍首。
天色漸漸暗下來,火光中,他們看到幾個日軍不知怎麼從村頭的一個井窖中扯出兩個人來,其中一個是五十歲上下的瘸子,另一個則是十來歲的女孩。
幾個日軍拉著女孩往前拖,那個瘸子卻死死地拽住不放。一個軍曹拔出佩刀,一刀將那瘸子砍為兩段。
看到這情景,一個學生忍不住驚叫起來:“苗教授!”
幾個學生同時發現,原先站在他們身邊的苗君儒,此時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
女孩被幾個日軍拖到一堆玉米秸稈邊,強行扒掉褲子,那個軍曹獰笑著脫下褲子,正要撲上前去施暴,冷不防從玉米秸稈後麵轉出一個人來。
兩個日軍持槍衝上前來,卻聽那人用日語說道:“混蛋!”
見來人穿著中國人的服裝,說的卻是日本話,軍曹愣了一下,他知道有很多扮成中國老百姓的日本特務,在國統區或交戰區替日軍收集各種各樣的情報,那些日本特務的軍階,隨便哪一個都比他高得多。當下他趕緊拉起褲子,客氣地說道:“請問閣下有什麼指示?”
那個人正是從山坡上下來的苗君儒,他早年在日本留學時學過日語,口音很純正。他並不搭話,而是走到那個女孩子麵前,脫下身上的棉大衣遞給那女孩子,同時低聲用中國話說道:“孩子,穿上衣服跟我走!”
這個女孩子顯然是嚇壞了,身體顫抖著,縮在那裏不停地哭泣,眼中露出恐懼的目光。苗君儒用棉大衣裹起那女孩子,扶著她往山坡上走去。
那個軍曹似乎想到了什麼,大聲問道:“請問閣下是哪裏人,聽閣下的口音,好像是京都的!”
苗君儒當年正是在京都留的學,學的日語自然是京都的口音。他並未回答軍曹的問題,而是以命令的口氣說道:“把你的衣服給我!”
軍曹不敢造次,慌忙脫下大衣遞過去。苗君儒穿上軍曹的大衣後,接著說道:“帶著你的人趕快離開,前麵的山穀裏有大批的中國軍隊!”
他想用這個假情報將這些日偽軍嚇走,可是這個軍曹聽了他的話之後,卻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說道:“多謝閣下的情報,我馬上通知聯隊長,立即對中國軍隊進行包圍!”
旁邊的偽軍連長忙脫下自己的棉大衣,殷勤地給軍曹披上,自己卻凍得發抖。
苗君儒擁著那個女孩子剛走了幾步,聽得一連串槍響,感覺自己的右胳膊一麻。
排槍是從他左前方的山坡上打來了,槍聲很雜,從聲音上可以判斷,有老套筒、中正式,還有三八大蓋。
那軍曹的頭部中彈,屍體重重地倒在地上,旁邊的幾個日偽軍,也是非死即傷。其他日軍則迅速做出反應,在機槍的掩護下,挺著刺刀呀呀地往上衝。
山坡上滾下來幾具遊擊隊的屍體,槍聲也變得零碎起來。這時,右前方的山坡上出現了幾個人影,傳來了一個學生的叫聲:“苗教授,你沒事吧?”
苗君儒還沒來得及答應,卻看到日軍的機槍手正調轉槍口瞄準那一邊,他來不及多想,已縱身撲了過去。一掌劈斷那日軍機槍手的頸骨後,用膝蓋將副機槍手的胸膛壓扁,接著,他提起那挺歪把子機槍,對準那些往山上衝的日軍,射出了憤怒的子彈。
機槍裏的子彈剛射完,他就被兩個日軍一左一右地抱住,他一轉身,用槍托擊碎了左邊那日軍的天靈蓋,卻發現一顆冒著煙的手榴彈已經滾到了腳下,他急忙丟掉機槍,抱著右邊那日軍順勢斜躺在地。
一聲悶響,他暈了過去。
當他醒來時,發覺置身於一輛顛簸的大卡車車廂內,渾身上下都是凍得硬梆梆的血塊,身邊都是一具具僵硬的日軍屍體。想必他穿著日軍的軍服,日軍收屍隊以為他是自己人,便把他的“屍體”也給收了。
他動了一下,感覺全身都痛,除了右手的傷外,左腿和肋下也有幾處傷,還好不嚴重。
夜空中掛著一輪清冷的眉月,他跳下車,抬頭看了看四周,也不知身處何地。夜風襲來,感覺一陣透骨的涼意。他緊了緊身上的大衣,辨別了一下方向,往東北方走去。
幾天前,他就對學生說過,如果路上遇到意外情況失散,就去邯鄲城內的有朋客店,那家客店的老板姓韓,是他和林教授的朋友。他當年住在那裏的時候,還有人托韓掌櫃讓他鑒定過東西,說是從地下挖出來的,有玉器和銅器,他看過之後,其實都是後人仿造的東西。韓老板經營著旅店,暗地裏幹著地下貨物的買賣,所以樂意結交懂得文物鑒別的考古學教授。
苗君儒熬著疼痛,借著昏暗的月色,一腳深一腳淺的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微明時,終於看到一座破舊的廟宇。進得廟去,找了一個幹爽一點的地方,躺下來休息了一會,眼角的餘光瞥見右邊的殘垣斷壁中有一塊破舊的牌匾,他仔細一看,見那塊牌匾上的字雖然模糊不清,依稀可以辨得清是“武德昭天”四個隸體大字。
從那幾個字上可以看出這是一座人神廟,可以廟裏的主神像位是空著的,隻有旁邊幾座缺胳膊少腿的泥塑神像,也不知這廟是替什麼人立的。
天色大亮之後,他走出破廟,想找點吃的東西。走了一夜的山路,肚子早就餓壞了。當他站在廟門口,看到麵前山穀兩側那龍盤虎踞的山勢和上空漂浮著的那朵七彩祥雲時,暗驚道:好一處藏風聚氣的風水寶地,若有人葬於穀內的正穴上,後代當出皇帝。
他見穀口右側的草叢中似有一塊石碑,想上前看個究竟,可走了幾步,頓覺眼冒金星,迷糊間,覺得身後走來了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