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喬津平躺在地上,喘著沉重的粗氣,耳邊傳來節奏的響聲,一下、兩下、三下、四下……緩慢富有節奏,不慌不忙。
“救……我……”喬津平聲音虛弱,求救著,紅熱的血流進眼睛模糊了視線,眩暈的感覺席卷而來,意識也漸漸開始變得迷糊。
節奏的聲音停了下來,一雙腳出現在眼前,白色的運動鞋踩在紅色的血泊上,鞋底的邊緣立刻被鮮血浸染。喬津平微微抬眼,腫脹的眼睛沿著白色的鞋子向上望去,“我錯了……我錯了……求,求求你,放過我這……放過我這一次……”哀求並沒有得到凶手的悲憫。他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麼令人驚恐的情景,頓時圓睜著,眼神裏充滿害怕和恐懼,還有乞求,從未在喬津平的臉上和眼睛裏出現過的神態。
然而,喬津平的乞求還是沒有任何作用,因為疼痛而麻木的頭頂又被什麼東西砸了下來,砸在已經血肉模糊的頭上,鮮血濺在白色的運動鞋上。紅色和白色,鮮豔的令人興奮。
鮮血從頭頂汩汩流出,躺在血泊裏的喬津平再也一動不動,奄奄一息。
在喬津平的上方,牆上的時鐘指針指向1點20分。
遲孟豪邊帶手套邊走進客廳,法醫還在對屍體做著屍檢,他環視了一圈之後走到法醫身邊,問道:“怎麼樣?”
任淑華站起身,手指著屍體的頭部回答道:“頭部鈍器傷,有多處骨折,致命傷是頭頂那一下。死亡時間是淩晨12點到2點,詳細的還要進一步屍檢才能知道。”
遲孟豪點著頭,蹲下身又在屍體旁邊看了看。
鄒辰陽拿著記事本從外麵走進來,看到流了一地的血怔在門口,沒敢往裏麵進。遲孟豪轉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回頭,說道:“第一次都是這樣,習慣了就沒事了。說說吧,有什麼情況。”
鄒辰陽躊躇著不敢上前,站在門口直接彙報道:“這棟樓一共30層,18和20層的住戶我都……”
“別說那麼多廢話,直接說結果。”遲孟豪打斷他。
鄒辰陽頓了頓,合上記事本回道:“鄰居都說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遲孟豪站起身,在房間裏轉了一圈,走進露天的陽台,張望著遠處又把鄒辰陽叫了進來。“去物業那邊問問,最近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進出小區,看一下監控錄像。”說著伸手指向小區門口的位置,“再問問小區還有沒有其它大門,特別留意一下監控錄像拍攝不到的盲區。”
鄒辰陽點著頭,“知道了。遲隊,剛才在向鄰居了解情況的時候,他們說喬津平這個人的人緣不太好,經常和物業還有保安發生衝突,而且脾氣很大,一生氣就動手打人。”
“把喬津平的社會關係調查一下,既然是這樣的一個人,肯定仇家也不少,先了解一下情況,搜集線索。”
正說著,任淑華走過來,說道:“誒,我們這邊完事了,先走了。等屍檢報告出來之後你記得讓人過來拿。”
“知道了。”遲孟豪叫住,“淑華,下午你去學校接兒子吧,我今晚加班。”
任淑華摘掉手套,說:“行啦,忙你的吧。”
電梯緩緩上行,肖南看了一眼手表等待著,身邊銀色的行李箱有些破舊,右下角還凹陷進去一點,身後背著雙肩包,輕裝簡行是他多年來的風格。電梯到達20層停下,當門打開時,遲孟豪和鄒辰陽走了出來。肖南並不認識他們,正準備走進電梯時被遲孟豪叫住:“肖南。”
“是。”肖南停下腳,看了遲孟豪一眼,遲疑地問道:“你們是……”
遲孟豪亮出警官證,說道:“我們是公安局刑偵支隊的,4月19日淩晨在1904室發生的命案需要你協助調查,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肖南愣道:“我明天有一場比賽……”
“走吧。”不等他說完,鄒辰陽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拉著他走進了電梯。
明亮幾淨的訊問室,肖南坐在椅子上,鄒辰陽坐在電腦前做著記錄,遲孟豪一句話不說,等待著他的回答。肖南緊閉雙唇,眼睛緊緊地盯著遲孟豪的眼睛,篤定的眼神就是在說“我不是凶手”。
“姓名。”
“肖南。”
“年齡。”
“23。”
“職業。”
“高爾夫球職業運動員。”
“你為什麼殺喬津平?”
肖南愣了一下,斬釘截鐵地回道:“我沒有殺人。”
在大學時就是學霸的陳夢晞在畢業工作一年後就考到了律師資格證書,正式成為了初級律師。獨自一人在陌生城市奮鬥事業對於每一個女孩子來說處處都充滿了挑戰。陳夢晞跟所有在大都市尋求生存的女孩子一樣,要把握所有的機會讓自己進步,雖然不需要掙錢養家,但對於已經25歲的她來說也不想再花費家裏的一分錢,這是她在大學畢業時為自己定下的人生小目標。
2017年,剛過完25歲生日的陳夢晞如願地拿到了自己的律師資格證書,從實習生終於成為了真正的律師。說起做律師,是陳夢晞從小的願望,這源自初中的時候看過的一部香港老電影《法外情》,講述兒子為母親做無罪辯護的故事。陳夢晞被電影中的母愛所感動,看到影片中母親得知為自己做辯護的大律師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時,母親堅決不同意他再為自己辯護,這一刻小小年紀的陳夢晞哭了。在整部影片中,母親自始至終都沒有告訴兒子的身世,而作為兒子也始終不知道自己的當事人就是親生母親。陳夢晞為身為律師的兒子打贏官司而高興,也為因自身低賤的身份不願相認的母親而遺憾。
從那時起,陳夢晞對律師行業有了期望,隻要一聽說身邊朋友誰家有人是律師,她就表現出萬分的羨慕。距離高考還有100天的時候,陳夢晞報考誌願的事情就成了家裏的唯一話題。身為曆史研究員的父親希望女兒能夠學習考古專業,身為數學教師的母親希望女兒能夠考公務員。可是,誰也不知道在陳夢晞的心裏最想做的是律師,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高考之後,陳夢晞沒有聽從父母的意見,選擇了政法專業,學習了法律。在女兒的專業選擇上,父母也沒有過多的參與,隻要女兒喜歡,無論將來做什麼他們都是抱著支持的態度。
大學畢業後,陳夢晞留在了本地,進入一家律師事務所實習。實習期間,她就開始準備律師資格證的考試,陳夢晞做事的原則是未雨綢繆,從來不做無準備的事情,隻要認準了目標就像打靶,瞄準紅心,屏氣凝神準備一擊即中。這也是她從上學到工作後,總是不需要任何人為她操心的原因。
由於租住的屋子離事務所的距離較遠,陳夢晞每天都是第一個到公司,今天也和往常一樣,剛走進事務所早飯還在手裏沒放下就被秦清明叫進了辦公室。
秦清明是事務所的老人兒了,並且作為事務所的創始人之一,也有部分股份。可他卻是一個閑不住的人,更是一個不會享清福的人。老齊早已不再接手任何案件,踏踏實實地做自己的老板,而秦清明四十出頭的人了還奮鬥在“第一線”。
“昨晚加班啦?”陳夢晞看著桌子上擺滿的案卷資料,問道,“又是什麼大案子,讓您老人家不吃不睡的。”
秦清明歎了一口氣,說:“要命的案子。”
“秦律師,您是刑事律師,接的哪個案子不是要命的案子。”陳夢晞拿起水杯給他重新泡了杯茶,“到底什麼案子?”語氣變得沉重嚴肅起來。
“高爾夫球職業運動員殺害一名私營商人,證據確鑿。”
“減刑辯護?”
秦清明滿臉疲倦,喝了口水,搖搖頭說:“無罪辯護。”
陳夢晞詫異,拿起案卷資料邊翻邊說道:“無罪?不是證據確鑿嗎?”
“是啊,證據確鑿是沒錯,但是我看了已有的案卷資料,殺人動機沒有。”秦清明說,“這個案子還有的打。”
陳夢晞不解,張口還想要問,秦清明又接著問道:“你那早點呢?趕緊吃飯,吃了飯咱們去一趟公安局。”
“你呢?”
“我吃你的啊。”
“那我呢?”
“你不是吃過了嗎?”
陳夢晞徹底無語了。
對於肖南的審訊已經快36個小時,這段時間裏肖南一直重複自己不是凶手,其他什麼話也不說。秦清明帶著陳夢晞走進公安局,遲孟豪負責了接待。
“遲隊,又見麵了。”秦清明微笑著伸出手。
遲孟豪瞥了他一眼,把走進辦公室的鄒辰陽叫了過來:“鄒辰陽,過來。”指著秦清明吩咐道,“這個人你接待一下,一定要接待好了。”
鄒辰陽點了點頭。
“都是老朋友了不用那麼客氣,我們是來給肖南做保釋的。”秦清明知道遲孟豪從心底裏對他有意見,並不計較始終微笑著。
兩人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少說也有十年了。2007年遲孟豪從派出所調到刑警支隊,就跟秦清明開始打交道,每次辦完一件案子,秦清明都是犯罪嫌疑人的辯護律師。每一次的庭審現場,遲孟豪心裏很清楚秦清明的辯護秉持著公正公平的原則,可是看到被告席上犯下重罪的嫌疑人,他還是不明白對於這種不懂得什麼是生命的人有什麼辯護的資格。
“保釋還得再等等,還有一些問題我們需要跟犯罪嫌疑人進行核實。”
“遲隊,您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我的當事人就是犯罪嫌疑人嗎?”
“現場都是他的指紋、腳印,難道他不是犯罪嫌疑人嗎?”
秦清明不再說話,他隻是想確認一下警方到底都掌握了哪些信息。
見到肖南的第一眼都讓秦清明和陳夢晞心裏不經地震驚了一下。
連秦清明也沒想到肖南會這麼年輕,看起來還是一個孩子的模樣。充滿朝氣的臉上滿是倦容,精神萎靡的樣子看不出任何青春的跡象。
辦理完保釋的手續,三人剛準備離開,遲孟豪叫住了秦清明。兩人相互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走進了旁邊無人的提審室。
“這件案子你怎麼看?”遲孟豪關上房門,開門見山地問道。
秦清明笑了笑,“遲隊不是從來不關心嫌疑人的嘛,這次怎麼了?”
“我不關心無視生命的人。”
“喲,看來遲隊也認為肖南不是凶手啊。”秦清明麵帶笑容,凝視著他,“那我就有信心了。”
“我勸你也別樂觀,就算我們抱有懷疑態度,但是並不代表肖南就沒有嫌疑,證據是不會騙人的。”遲孟豪不卑不亢,“我想案卷資料你也看過了,證據確鑿,就算他不開口說話,我們一樣可以對他進行起訴。”
“我同意遲隊的觀點,證據確鑿沒錯,可是肖南的犯罪動機不明。你想過沒有,肖南怎麼說也算是個明星吧,喬津平是什麼人?”秦清明自問自答,“隻不過是個私營企業的老板,所涉及的業務也跟肖南搭不上任何關係,凶器是高爾夫球棍沒錯,隻是現在稍微有點兒錢的老板都喜歡玩這種運動,有錢人的生活嘛。一個球杆就說我的當事人是殺人凶手未免有點兒牽強,指紋這種東西也是可以做假的。我充分相信我的當事人是被人陷害的。”
聽著秦清明的話,遲孟豪噗嗤一聲笑了,“秦律師,我這不是法庭,你用不著現在就為肖南辯護。你說的這些我們也會繼續調查,至於肖南是不是嫌疑人或者說是不是殺人凶手,證據說了算。”
秦清明微笑道:“拭目以待。”
看著秦清明離開,遲孟豪深吸一口氣,他太了解秦清明的伶牙俐齒,如果證據鏈不足,在法庭上的結果一定和剛才一樣,讓他啞口無言。
走出提審室,遲孟豪聲音稍大地說道:“肖南,近期不要離開本市,有任何線索或問題我們還會找你的。”
他這句話也是說給秦清明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