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許頌連著幾天沒出門，每天除了修複那本明代方誌，就是去院子裏救桃樹。盛蘇飄在他身邊，看著他日漸消瘦的側臉，心裏像被針紮——他現在的樣子，太像許父去世那年了。

那時候許頌剛接手父親的修複工作室，天天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吃不喝，直到她把熱好的粥端到他麵前，他才紅著眼說：“阿蘇，我沒有爸爸了。”

可現在的他，連眼淚都藏著。他會按照盛蘇留下的食譜做飯，會記得吃胃藥，會把巡查服疊得整整齊齊，卻再也沒笑過。陽台的晾衣繩上，盛蘇的巡查帽掛了好幾天，風吹得帽簷晃，像在跟他打招呼。

盛蘇葬禮那天，許頌起得很早。他打開衣櫃，選了件水藍色襯衫——那是盛蘇最喜歡的顏色，她說穿在他身上，像江南的春天。他還翻出很久不用的遮瑕膏，把眼下的青黑蓋了蓋。

葬禮上來了很多人，文物局的領導、巡查隊的隊員、紀婉從國外趕回來，還有很多認識不認識的人，都對著他說“節哀”。許頌笑著點頭，還會叮囑大家“吃點東西”，平靜得像在參加一場普通的聚會。

隻有盛蘇知道，他握著方誌殘卷的手，指節都泛了白。

有個新進巡查隊的小姑娘，偷偷跟身邊人說：“許大哥怎麼不哭啊？他是不是不愛盛隊？”

旁邊的老隊員歎了口氣，聲音哽咽：“他怎麼能哭？盛隊走了，他要是倒了，誰來完成盛隊想修完方誌的心願？”

盛蘇飄在許頌身邊，看著他站在墓碑前，手裏拿著剛修複好的一頁方誌。“阿蘇，”他輕聲說，“你看，我們快做完了。”

天色擦黑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墓園門口。紀婉從車上下來，穿著黑色西裝，比幾年前沉穩了很多。她走到許頌身邊，把一束藍桔梗放在墓碑前——那是盛蘇最喜歡的花。

“她不喜歡白菊，”許頌的聲音很輕，“你還記得。”

紀婉沒說話，隻是伸手抱住他，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他的頭發：“我回來了，德國的事都處理完了，以後不走了。”

許頌靠在她肩上，嘴角想牽起笑，眼淚卻忍不住落了下來。“阿婉，”他哽咽著，“我沒有阿蘇了。”

盛蘇看著他在紀婉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裏像被刀絞。她想伸手拍他的背，想告訴他“我在”，可指尖隻能穿過他的身體。

天開始下雨，雨滴打在墓碑上，發出細碎的聲響。紀婉扶著哭脫力的許頌往車上走，路過盛父時，她頓了頓，輕聲說：“叔叔，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

盛父看著車子遠去，抹了把眼淚，對著墓碑說：“阿蘇，你看，有人陪頌頌了......你也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