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薇薇特南果|全部之濃烈
在一起,是肉身的分享。 告別,就像割掉了肉身。
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無法複原,即使最狂亂且堅韌的愛情,歸根 結底也不過是一種瞬息即逝的現實,唯有孤獨永恒。——馬爾克斯《百年孤獨》
薇薇是外地人,出差來這裏。等晚車的時間,坐在我麵前,分享了一段她說永不懷念的經 曆。
有些人,就是青春
高二那年的寒假,我認識了蔣韞。我哥在外地工作回來過年,每天都會帶一些朋友來家裏 小聚。
我恰好也在家裏的時候,我哥會突患直男癌,大喊我的名字,讓我給哥哥們敬酒。 我一邊心中惱著,一邊麵無表情地把酒雙手捧住遞出去:“哥哥好。哥哥好。”
大家一邊接過去喝了,一邊笑著打趣我。蔣韞卻總是很溫潤地隻說一句謝謝,笑意瀲灩到 眼睛裏。
後來我便任性了,再要敬,就隻敬蔣韞一人,也不管哄鬧取笑,就看他臉紅著接過去,一 飲而盡。
年過完了,哥哥要回去上班,我軟磨硬泡地跟他要蔣韞的聯係方式。 我哥眼一瞪:“你幹嗎?ℽ
“我對他一見鐘情。”我實話實說。 我哥說:“你想挨揍還是怎麼著?ℽ
我嗬嗬笑:“哥,你說我現在的嫂子,認不認識我之前的嫂子呢?ℽ
就這樣在QQ上加了他。翻了他所有的空間內容,確認他還沒有女朋友,於是,便興致勃勃 地表白了。
他拒絕,隻一句話:“你太小,不行。” 氣得我哭了一場。哭完之後,興味索然。
高三那年家裏生了變故,爸爸做生意賠了錢,父母每天吵架。高考在即,我壓力很大,下
了晚自習,就不想回家,在學校附近瞎轉悠。 然後我開始遇見蔣韞。
再見他的時候,是在護城河邊上,大概是5 月,天氣不冷不熱,空氣清新,天幕上掛著一 彎淡淡的月牙。河邊上一排小吃店,很多人都愛在那邊散步。
我一個人默默走著,聽見他喊我,一抬頭,就看見他和他的朋友站在我麵前。那時離我跟 他告白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一直沒再見過。可是看見他的那一刻,我整個人像 是僵住了。心中洶湧澎湃,感覺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也不是嘴巴了。
他問我在幹嗎,為什麼不回家? 我說:“不想回去。”
他便跟身邊的朋友道別,要送我回去。
路上他問我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我便把家裏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他安慰著我,說現在最重要的是高考,別的都不用想。你的能力也有限,幫不了家裏什麼。
那天之後,每天晚自習,我都從護城河那邊過,然後每天都能遇見他。後來我才知道,那 天他打電話給我哥說了這件事,我哥就拜托他,如果方便就偶爾送我回家,我爸媽現在沒 空管我,他在外麵回不來,隻能瞎擔心。
就這樣,我隱忍著我心中的洶湧澎湃,每天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走過了護城河十分之 一的河道,一日內四十八分之一的時間,十八歲這一年除了愛情之外全部的煩惱。
高考結束後,成績出來,很不理想,又不願意複讀,所以就在家窩著。父母因為生意的事 情,承受了太多的失望,也不大管我。青春期最難熬的時光,大多是蔣韞陪我度過。
我又表白了一次。是躺在床上短信夜聊說晚安之前。但他依然拒絕了我,與上次拒絕的簡 單粗暴相比,這次他倒是耐心許多: “你現在還是太小,大概不懂什麼是愛情。等你長大 一些,能分清簡單的喜歡和愛情的時候,我們再談這個問題。”
我捧著手機,像肚子太餓的人,喝飽了米酒。難受,但又有點微醺。
後來父母安排我去親戚的公司上班,在離家五百公裏之外的城市。我也不想再混日子,就 決定去。走之前給他打了個電話,他正在外地,很忙,說了兩句就掛了。所以最後也沒能
和他告別,說去哪裏。 這一去就是兩年。
剛去沒多久,手機丟了一次,QQ被盜了一次,沒有了蔣韞的任何聯係方式。雖然很容易就 能找回來,但我沒有。兩次被拒絕的我,當然也有自尊心。如果他不願意放棄我這個“朋 友”,為什麼不能也來找一找我呢?
我在親戚的公司做文職。因為不大會用office軟件,所以每天下班後,還留在辦公室,一 個人摸索到很晚。然後再一個人回公司宿舍。當然很寂寞,也孤單。但那是十九歲的寂寞, 是皚皚白雪中一朵紅梅的寂寞。不會沉淪,也無力爭鬥,風吹來就迎著風,雪落下就接著 雪,偶爾與陽光邂逅,就舒展。
認識了很多新的朋友。也有兩個追求者,在被懷疑“還不懂愛情”的年紀,我也拒絕了他 們。等我再長大一些吧,我想。
半年後,我報了會計班,準備會計資格證的考試。拿到了證書後,我便從親戚的公司辭職, 去了一家新公司,做出納工作。
我一直沒有回過家。爸媽的意思也是不想讓我回去,隻說讓我努力工作,不負光陰。
21歲生日後不久,我的QQ上有了一個新的好友申請。我以為是新來的同事,就加了。但他 說完一句話後,我便知道他是誰了。
“這兩年,你還好嗎?ℽ
看我沒回複,他又說:“還記得我嗎?我是你哥哥的朋友,蔣韞。”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淚一下就流下來了。然後怎麼也止不住,跑到洗手間裏,歇斯底裏 地哭了很久。
我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哭。這兩年,我並沒有遇到過什麼了不得的難題讓我放聲大哭, 也從未像那刻軟弱委屈,像一隻被放逐了、離群太久的小鹿。
“化成灰我也會記得你吧。”我想,覺得他有些混蛋。
哭完了,我擦擦眼睛,回到座位上,手顫抖著,禮貌又謹慎地對他說: “不好意思剛才在 忙,我怎麼會不記得你?ℽ
就這樣,算是重逢了。
有些人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就算一直不聯係,可再聊天時依然會覺得很親。曾經事無巨 細的分享,依然會有。
他說這兩年莫名其妙就找不到我了,經常去我家附近轉悠,在護城河邊走走。不好意思去 我家敲門問我父母,忍了很久才厚著臉皮問了我哥。我哥看他不順眼,不給他我的聯係方 式,他就經常在我哥的QQ空間裏踩點兒,一個一個地加,然後終於找到了我。
“為什麼找我啊?”我心裏很意外,當然,更多的是高興。
“兩年了,我覺得我們可以討論一下愛情的問題了。我都27了… … ”
我嗬嗬傻笑著,原來是他想戀愛了。來找我,是認定了要我還是隻想碰碰運氣?
之後的一個月,每天每天都聊天。工作的時候,走路的時候,吃飯的時候,和朋友在一起 的時候。我跟他分享我租住的房子附近的麵館辣得有多帶勁兒,每周去銀行辦事時硬塞給 我她兒子名片的大堂女經理,坐公交時某拐角處麵包店的香味,每日經過的路上有多少棵 梧桐多少棵金桂……
一個月後的周末早晨,我還沒起床,就接到他的電話。他說他在我們小區外麵。 我不敢相信,我並沒有告訴過他地址。他是根據平時我說的那些信息裏找來的。 我隨便套了件衣服就往小區外麵跑去。
之前,我知道我們會見麵,還因此買了幾件衣服,想象過穿哪件衣服見他,化什麼樣的妝, 梳什麼樣的發型,第一眼看到他時,做出什麼樣的表情。可這些想象中的準備通通沒用上。
在小區門口我看到開了一夜車的這個男人,他滿眼通紅,胡子拉碴,像個剛從戰場下來的 亂世英雄。
原本想抱抱他,可是沒好意思。好久沒見了,初見還有些尷尬。
陪他去附近的快捷酒店訂了個房間,進門後,他就把我抱住了。他說: “你怎麼這樣瘦 了?ℽ
我高中的時候是個小胖子,一百二十斤,兩年工作下來,瘦到了九十斤。 我沒吭聲,就感覺脖子一涼,他竟然掉了眼淚了。
我嚇了一跳。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突如其來的激烈情緒。簡直就要讓我笑場了。可當他哽 咽著說“你一個人在外麵受了很多苦吧”時,我的鼻子也酸了:“沒有啊,都過去了啊。”
之後他去洗漱,我們一起去吃早飯。他握著我的手,纏啊纏的十指交錯,問我: “做我女 朋友好嗎?ℽ
“先吃飯。”我不好意思,有點拿搪。
吃飯的時候,他又問。送酸豆角小菜的服務員捂著嘴笑,我臉紅著點了頭。
吃完飯,送他回酒店睡覺。他不讓我走,就抱著我死纏死纏。想起兩年前他高冷的樣子,
覺得那刻的他特別可愛。 於是就躺在了一起。
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吻得天昏地暗。
之後哄他先睡了,我躺在他旁邊看他,覺得他哪兒哪兒都好看。要不然當時我怎麼會對他 一見鐘情呢。再見還是鐘情,三見還是鐘情。
我就這樣看著他,目不轉睛,像是看著一個完全不懂的高科技產品,聚精會神想要參透玄 機。
時間過得那樣快,他醒來時已經下午,而我竟然欣賞了他那麼久。
我們又去吃飯,然後手拉手亂逛。拉著他手的感覺,像飛,人群建築都不是屏障,我可以 到任何地方。可有了他,又哪兒都不想去。
我們去小咖啡館裏坐坐,聽一首又一首纏綿的老歌。又去江邊吹風,他的手,放在我的頭 發上,繞啊繞地到唇邊,對我說: “對不起這兩年沒能陪在你身邊。我不會讓你再受苦 了。”
他認真的樣子,讓我撲哧笑了。也恍惚覺得,之後真的不會再受苦了。有了他,隻剩下甜, 哪有苦?
我們愉快地度過了那個周末。他又開了六個小時的車回去。
離別時我哭了一場。他幫我擦眼淚,口中歎氣:“乖,不哭了,再哭不漂亮嘍!ℽ
因為又是夜車,我很擔心,怕他路上犯困,便讓他的手機插著充電寶,我的也插著充電寶, 一直跟他打電話。打完了6個小時、572公裏的距離。
我聽他說路上看到了什麼。唱歌給他聽。讀網上找來的笑話。感覺那時的我和他有無數的 話要講,掏心掏肺地要講。這哪是什麼簡單的喜歡,這是要命的喜歡,是在舞台上被一團 光罩住的喜歡。我燦爛,我低沉,我歌唱,我舞動,我呈現萬千,都是因為這光。
而他就是光啊。
每天打電話到深夜,誰都不舍得先掛斷,他總是等我睡著了,才掛斷電話。第二天,手機 還在我的枕邊,屏幕上因為汗淚模糊一片。思念絲絲縷縷地侵蝕我的五臟六腑,所有時間。
終於體會到全身心地去愛一個人的感覺。
我期待著他再來。像星星在期待月亮的陪伴。
他第二次來,沒住酒店,住在了我家裏。在那之前,我已經把出租的小屋打掃了一遍又一 遍。為他買了睡衣、拖鞋、牙刷、毛巾、剃須刀和須後水。
問他想吃什麼,他說板栗燒雞和苦瓜燜蛋。我都沒做過,去菜市場在懵懂中精挑細選。帶 食材回家,進廚房,刀叉鍋鏟,油鹽醬醋,都和我一樣羞羞答答。才做好的指甲,也不管 不顧了。把買來的新鮮板栗,一個個剝開,到指甲裂斷,痛得那叫一個酸爽。
苦瓜燜蛋連做了三遍,才算做出了一盤能吃的。
弄好了一切,等待讓我如坐針氈,一分一秒都是煎熬。衣服換完這件換那件。終於,電話
裏他說他到了,我套上鞋子就往外飛奔。一看見他,再沒有了上一次的矜持,小鳥一樣撲 進他的懷裏,抱了很久很久。
我們一起回家,進了門,他看著我,我看著他,傻笑著,誰也沒有說話。 我端出來為他做好的飯菜,基本色香味俱無。他笑嗬嗬地吃著,特別開心。
那晚上,我們同床而眠,終於做了彼此期待但又有點害怕的事。我是第一次,他很心疼。 之後,像抱孩子那樣抱著我去洗澡,又抱回來。
他睡著時也抓著我的手,要我的頭抵在他的懷裏。
有時睡熟了,不知不覺間手臂跑了出去,他在迷迷糊糊間,也會摸到我的手,重新拉進懷 裏。
我從未懷疑他愛過我,大概就是因為這個舉動。
之後帶他見我的朋友,玩得好的同事。喝完酒的午夜,他背著我在巷子裏奔跑,累了,我 就吻他熱熱的臉頰。一起坐在書店,腳對腳,影子對影子,書沒看進去多少,淨看對方傻 笑了。去遊樂園坐過山車,他下來後吐得麵如土色,我心疼不已,他卻道歉說: “你之前
說就想有人陪你玩這個,但今天我卻沒讓你盡興。” 覺得心裏一陣暖,原來我說過的話,他都記下來了。
就這樣異地了半年。中間他提過很多次要我回老家去。我也一直在考慮。隻覺得在這個生 活了兩年的城市,認識了那麼多新的朋友,有過那麼多難忘的回憶,並沒有那麼容易放棄。
有時想他想得失控,也會哭,埋怨他是看不到人的隱形男朋友。
還記得他在電話裏很鬱結地說: “你不需要什麼工作啊,你現在有我了,完全可以依賴我 啊。”
在外兩年,生活上,我算是個很獨立的人,但與他在一起後,在感情上確實很依賴他。還 記得當時我開玩笑地對他說: “我怕我依賴你到失去了自我,那萬一以後你離開了我,我 會活不下去。”
當時隻是一句撒著嬌講的情話,誰知是一語成讖。
思忖很久,我還是不顧同事和朋友的挽留,回了老家去。
我家在郊縣,蔣韞家在市區,市區的工作機會也多一些,為了能跟他廝守,我在市區找了 個房子。
他那時的工作是做網吧係統維護和監控,遍及市區和幾個郊縣。工作時間都是深夜網吧裏 沒多少人的時候,然後一直到淩晨天光出現魚肚白。
所以有時太晚或是太早,他怕影響到我睡覺,就回父母家了。
我在一家4S店找了個分期貸款業務的工作。這公司不論銷售還是貸款業務,都競爭很激 烈。同事關係都很表麵化,劍拔弩張的時候也常見,所以工作很不開心。
他那段時間剛好接了幾個郊縣的生意,所以總在外麵。有一次連續一周我都沒有見到他人。 當時就覺得特別痛苦,工作也好,他也好,患得患失的心特別重。總覺得,兩個人之間最 重要的是什麼呢?不就是在一起嗎?我放棄了外地加薪升職的機會,來奔赴你,而你卻甚 至不像之前那樣願意和我廝守了。
所以每次他回來,總要埋怨一番。有時給他打電話他沒接,也會低落得要死。在想象中, 無數危險在朝他靠近,誘惑也在靠近。就是那種沒有他,活不下去的感覺。
有一次一個客戶非要讓我陪他去保險公司辦材料。走到一半,那個猥瑣的男人就滿口胡攪 蠻纏,甚至動手動腳。回去的時候,我怎麼也不坐他的車了,又不知道坐哪輛公交車,穿 著高跟鞋走在烈日下,對這個沒有朋友的城市,滿是失望和委屈。
給他打電話,竟然沒有接。也許那時他正在補覺,手機關了靜音。我不能接受,我這麼需 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我身邊。
回到店裏,我便辭職了。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租來的小屋,大哭一場。
傍晚的時候,他才給我回了電話。我心中又氣又怒,把他大罵一頓。他很快過來了,跟我
道歉,說最近太忙了:“你看,你來了之後,生意從來沒有那麼好。寶寶你旺夫呢。”
我不理會。他來抱我,大夏天的,摸到他背上汗濕了一片,我心軟,就笑了。不見他的時 候會恨他,見到了,卻總是心軟。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這樣哭哭笑笑,像個神經病。他說以後隻要在市裏,就回這邊來。 這裏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小家。
賦閑在家的那半月,我開始布置小出租屋。買來牆貼,貼的一屋子都是粉紅色的小心。抱 枕茶杯都是雙雙對對。苦練廚藝,一邊百度一邊學著做他愛吃的菜,慢慢地也像模像樣了。
還帶他回家和我媽吃了個飯。吃完飯,我媽悄悄跟我說他人心思太活絡,你不一定降得住 他。
我說:“我又不是如來,他又不是悟空,什麼降不降的。” 我是覺得,隻要心裏有彼此,誰先低頭又有什麼關係。
我又找了份在房產公司的工作,還是做貸款分期業務。新公司同事關係要好得多,我也慢 慢融入了進去。
工作也好,蔣韞也好,似乎都進入了一種穩定期。和他開始半同居的狀態,他不回來日子 是普通的,他回來了,就過成了節日。
普通是一個人的冷暖自知。 節日是兩個人的柴米油鹽。
那時我並不懂,以為愛情是酒,時間越久越濃鬱。可事實證明,愛情是香水,時間越久, 越淡。
我最不能容忍他的地方,是他一工作起來,就找不到人。我是誰呢?我是坐在家裏等著他 的那個人啊。他明明知道我在等他,卻冷落我。我覺得這是他的惡意。
他解釋說,忙的時候一般不接電話,但一忙完,肯定立刻就回。 這個“立刻”後來變成了“須臾”, “須臾”又變成了“逾時” … …
我的埋怨越來越激烈,他越來越煩。有一次剛回來,拖鞋還沒換,就又拿包走人,出門前 說:“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讓我窒息。”
隱約覺得不太對,但又不太願意懷疑他。以為如雜誌上說的,我們是激情期過了,到了磨 合期,都略顯了疲態。就這樣爭吵,和好,彼此妥協,像進入了一個怪圈。
有一次他回來後去洗澡,我想玩的一個遊戲自己的手機下載不了,就拿他的手機玩了。 玩的時候,他的微信跳出來一條消息:“我好無聊啊,你睡了嗎?ℽ
看到這消息的那個瞬間,我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點進去,發現他們聊了好多好多,那些 他說他在忙沒有接電話的時刻,甚至也在和她聊天。
我的眼淚汩汩而下,不敢相信這些他曾經說與我聽的相似的熱烈的字眼。
他洗完澡出來,看見我拿著他的手機,一下子跳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做了虧心事的人都 喜歡大聲說話,他咆哮著問我為什麼動他的手機,我根本說不出話來。
哭了好一會兒,我才指著門喊:“你滾。”
他滾了。我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他們到哪一步了?如果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怎麼 辦?我們要分手嗎”的念頭。
那段時間總是又累又乏,後來竟然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上廁所,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好朋友這個月遲了好些天。我如常上班, 下班後買了個驗孕棒。回家一測,簡直是晴天霹靂。
真是個天大的笑話,我們的孩子竟然在這時到來了。我傻眼了,給他打電話,讓他立刻過
來。他還別別扭扭地遲了好一會兒才來。 我把驗孕棒扔在他身上,他也傻眼了。
我們默默地坐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你想生,我們就結婚。” 我說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想生?你還是人嗎?
我撕扯住他,不停地打,哭得肝腸寸斷。
然後他就抱住了我,跟我道歉,不停解釋,說親戚介紹他相親認識了女孩,父母覺得條件 相當,所以聊得多了些。隻是把她當備胎的。他發誓以後不會再理她了。然後當著我的麵 刪掉了她的所有聯係方式。
我那時總覺得乏累,竟然又被他哄睡著了。沒仔細想清楚他言之鑿鑿的漏洞,也沒警覺我 們的感情已經落入了黑洞。
第二天我身心俱疲,也懶得跟他掰扯這事兒。他推掉了幾天的工作,盡量陪我。還有一周 就是國慶節了,我們說好到時候去他家見父母。孩子會留下來,我們會很快結婚。
去他家的前一天,我接到了那個女孩的電話,她說,蔣韞說了,你們已經沒有愛情了,現
在和你在一起就是責任。你怎麼這麼自私下作,要用孩子去綁住一個男人呢?
掛完電話,回憶在後退,那些他的笑臉,他的真摯,他的珍惜,都變得似是而非。
我請了假,一個人去了醫院。手術可以立刻進行,但因為心電圖不過關,沒辦法做無痛。
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我像是死過了一次,從地獄裏走過了一遭。也許是心太痛了吧,身 體上竟然沒感覺到有多痛。
我從不知道,原來,心中的刺,是會長大蔓延的,從觸得到的一支麥芒到滿目盡是無從下 手的荊棘。
我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被要求躺在病床上觀察術後情況。 我媽說她夢見我生病了在醫院。
好奇怪的母女連心。我捂著嘴不敢吭聲,忍了又忍才說上班呢,很忙,就掛斷了電話。
兩個小時的術後觀察結束了,醫生堅決不讓我一個人回去。我隻好給他打了電話讓他來接。 他一聽我人在醫院, 也慌了,很快過來了。
我一看見他,就覺得不可思議。這個人是誰呢?我竟然肝腸寸斷地愛過他?可是他是誰呢?
他一直沒有說話,收拾好東西,把我背起來。電梯裏人多,他背著我走樓梯。每一個台階 下去,就深刻地覺得我們在走下坡路。
直到把我放到車的後座,他才像壓抑了很久了那樣,痛哭流涕。 這是他第二次在我麵前哭。
他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罵自己是渾蛋。 我閉著眼睛,沒有理他。
回到家,他去菜市場買食材,又跟著百度煮了個什麼枸杞紅棗湯。加了鹽,又加了糖。湯 煮好後,我喝了,又鹹又甜的,說不出什麼滋味。
躺了又躺,緩過勁來之後,我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收拾他的東西。怎麼到處都是他的東西?
裝完一個包,又裝一個包。 他麵如死灰,卻不敢攔我。
我把收拾好的他的東西放在門口,坐下來跟他談分手: “孩子沒了,我也很後悔自己太衝 動。我也還是很愛你。可是現在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他沒吭聲。
我又說:“那女孩給我打電話了。她說了很多,我不想追問你核實真假。因為已經不重要 了。”
他的眼淚洶湧而出。他開始扇自己耳光,一下一下,我也不攔。
一陣暴風驟雨的“對不起”,一陣詛咒發誓的“承諾”,還有一陣讓我心軟的懇求: “我不 走。現在我不能走。我得照顧你。我走了,你一個人怎麼辦?你不能傷心,不能哭,不能
碰涼水。小月子對女人很重要,以後…… ” 我打斷他:“死不了的。”
他跪下來,抱住我的腿,哭著撒潑著,像個孩子。
沒有在一起的時候,我們的目光都清明,額頭都光潔,可現在,我們那麼狼狽。
從未想過,我們的愛情會這樣收場,不過一年竟碎成了齏粉。 可以原諒他嗎?舍得放棄他嗎?他哭的樣子我不心疼嗎?
是的,我心疼,這心疼讓我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把他拽了起來,抱在了懷裏。
我舍不得。也許是他,也許是我們一起度過的時間,也許是我從少女時代就不斷膨脹的對 他的妄念。
就這樣和好了。彼此承諾翻過這一篇,永不再提,之後好好過日子。養好了身體就見父母, 結婚。
可是怎麼翻篇呢?永遠翻不過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都小心翼翼的,維持著表麵的溫柔,作出幸福的樣子。
2012年的12⽉12號,所謂世界末日那天,他沒有出去幹活,我也請假在家,和他窩了一 天。心裏其實有點想用形式主義來安慰自己,我們在一起是正確的,是可以長久的。我們 連末日都一起度過了,還不能一起過餘生嗎?
聖誕節他送了我一枚鑽戒。我戴上,似乎是大了一圈。可是他說“先戴著,以後換個大鑽 ” 時,我還是為他口中有我的“以後”而感動落淚了。
還好我沒走,還好你還在。
那段“和好如初”的日子,他待我像是剛在一起的時候。我隨口說過的什麼,他都會記得。 每次回來都會帶我愛吃的東西,銀行卡放在我這裏。電話也很少不接,總是很快回複。
他賺了一些錢,換了輛還不錯的車。我這種沒耐心的人,竟然還一針一針地弄十字繡,做 了個平安符掛在車上。每一針下去,心中就默念個平安。
有點老夫老妻的感覺了,明白對方的喜好,費盡心力地討好;了解對方的短板,小心翼翼 地越過。隻是曾經說的見父母的事兒,誰也沒有再提過。
2013年開始,他的生意出現了點狀況,大不如之前,積蓄又換了車,投資了一些無人問津 的設備,到下半年,基本入不敷出。我的收入足夠我們兩個人的基本生活,也覺得偶爾的 失利不算什麼,但他似乎是第一次承受這種挫敗感,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晦暗狀態。不開心 放在臉上,說話冷言冷語,一點小事也會爆發。我的安慰對他來說更像是刺激。
有時一起走在路上,我說路過的女孩的衣服好看。 他會說:“好看嗎?好看我也沒錢給你買。”
我說:“我自己也可以買啊。”
於是又會吵起來。不管從什麼事兒開始的,他總會繞到錢的事情上。
據說,挫敗感對普通人來說會經曆四個心理階段:剛到來的時候是不敢相信,之後是憤怒, 再後是妥協,最後是接受。
他卻一直沒能接受,也沒有做出別的努力。我發現他在買彩票的時候,他應該已經買了相 當一段時間。彩票也算是一種妥協吧,是和運氣的討價還價嗎?我沒有多說什麼,隻覺得 他高興就好,能喚起一點希望就好。
當然,他沒有中過什麼獎。中了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對他當然會有失望,不是對錢,而是對他那段時間的狀態,還有他的天真,他轉嫁給我的 那種壓抑。他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多,但什麼也不做。我下班回去後,做飯清掃洗衣,還要 看到他的滿麵陰霾。
漸漸的,我們的交流就越來越少了。就像兩個坐在不同船上的人,被隔絕在同一片海。他 的船,我上不去。我也沒有招手向他呼喚。
還記得那是個尋常的周末,我表哥過來,和我們一起吃了個飯。飯桌上,他一直沉著臉, 和表哥幾乎沒有交流。
我一個人送表哥出的飯店,表哥跟我開玩笑說:“你這是找了個什麼人?ℽ 我解釋說他最近心情不好。
表哥笑笑,拍拍我的肩。
看著表哥自己上了出租車,我沒忍住蹲下哭了。蔣韞從飯店裏也出來,問我: “你走不
⾛?ℽ
我沒有吭聲,他自己上車揚長而去。
我沒有回家,和閨蜜一起去了酒吧喝酒。喝得大醉,大哭。有人說,喝醉的時候心裏會分 外清明。壓垮駱駝的,從來都不是最後的那一根稻草,而是早已積壓的很多根。
借著酒勁,我給蔣韞打了個電話,說了分手。 他問:“因為我賺得少,你表哥看不起我?ℽ
“不是,我隻是覺得我們越來越遠了。” 他沉默了一下問:“你想清楚了嗎?ℽ
我說:“是的。” 他掛斷了電話。
我回家後,發現他不在。以前總覺得我的全世界都在圍繞著他,可那一刻卻發現,哪裏都 沒有了他。以前總覺得,這家裏,到處都是他的東西,可是真的分開了,卻什麼都不用收 拾,哪一個也不再能刺痛我了。
分手後兩個月,我沒覺得有多難過,上班下班,逛街看電影,和閨蜜聚會。兩個月後的一 個晚上,像是腦子裏突然斷了一根弦,我開始無法入眠。整整幾個月,我睡不著覺。隻好 去醫院開安定。一次隻能開幾片,吃完又去開。
身體開始發燒,以為是感冒,也沒有管。直到有一天暈倒在公司,被同事送進醫院。高燒 到四十度,血小板下降,血糖升高,幾天檢查下來,才得出結論,急性肝炎。
我在醫院住了一個月,打各種消炎藥和護肝藥。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的時候,蔣韞的臉總在 眼前晃。左來右去,上上下下。沒忍住打了個電話給他,也沒忍住哭了說自己在醫院。可 清晰地記得,他隻冷淡地說了句“哦”,就掛斷了電話。
他沒有來看過我。我對他的心,徹底地死了。
還好有很多好同事,輪流來照顧我。公司裏的工作餐也會多做一份,讓司機每天中午傍晚 捎去醫院。
病好後,出院,搬家和朋友合租,再也沒有失眠,像是重生了一樣,感激公司對我的照顧, 開始寄情於工作。
一個同事跟我說,她和前任分手後,過了3年才開始不會每天都想起他來。 我笑,是啊,總有一天會忘記的。
後來,我見過蔣韞一次。我下班回去的路上看到他從對麵的馬路上匆匆而過。他穿的衣服 褲子還是我曾經買給他的。我站了站,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車流人群中。突然就覺得,有些 人就是青春。火燒火燎過,冰凍三尺過,天上人間過,兵臨城下過。
經曆了,就是一幅被親手畫過貼在門頭的年畫,那一年過去,就要撕去。 那些年和他,都不會再回來。
<END> Tips:
危地馬拉的薇薇特南果,產於拉丁美洲危地馬拉2000米海拔薇薇特高地。稠度佳,醇厚中 苦,層次感佳,平衡度佳,回甘。口感濃鬱,豐富,仿佛有陣陣的煙熏味兒,就好像巧克 力的甜美和煙氣混合在了一起一樣。
深度烘焙,搭配一些可可粉,餘味綿長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