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院裏,劉氏沉著臉,已經摔了一整套青瓷茶碗。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不過是要殺一個紈絝子弟,失手了居然也好意思來要銀子!”
她貼身的王嬤嬤低著頭站在一旁,小聲勸道:“夫人息怒,這事......也實在是那位命大,不知怎的,每次都能躲過去。”
“......夫人,咱們這段時間反複對世子動手,已經很冒險了,若繼續下去......隻怕會被發現啊。”
劉氏的臉色更難看了。
實際上,她已經不是頭一次試圖買凶要周修謹的命了。
幾個月前,她就找上了一個聲名在外的殺手,聽說要殺的是王府世子,那殺手開了高價,她也咬著牙付了,幾天後那人傳信給她,說已經得手,錢命兩清,不必再聯係。
接下來的幾天,周修謹就“失蹤”了,怎麼也找不到,好些天下來,老王爺都快放棄尋找,做好了再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準備。
那時的劉氏白天還要抹著淚安慰老王爺,到了夜裏,真是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當王府已經開始準備麻布和靈堂的那天,她正在暢想未來她的越兒襲爵,她當上誥命夫人的快活日子,門房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
“世......世子,世子回來了!”
“世子就在門口,好好地,他回來了!”
劉氏當場怔愣在原地,渾身僵硬地看著那個人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踏進府門,還對她笑了笑。
“這幾日讓嫂嫂擔心了,我先去同父王報個平安。”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那時周修謹的表情可謂春風拂麵,在她眼裏,卻和惡鬼臨世也沒什麼區別了。
那之後她一直提心吊膽,開弓沒有回頭箭,再加上她實在害怕從周修謹口中說出什麼,前幾日通過府外的人手聯係了殺手裏應外合......
可又被他躲過了!
劉氏心裏突然生出些恐懼。
王嬤嬤見她這樣,心裏也有些打鼓,試探著問:“夫人,咱們這兩回下來,您私庫......也虧空得差不多了,這可怎麼是好?”
屋內靜默半晌,隻聽見窗外風吹竹葉沙沙作響。
過了一會兒,劉氏才慢慢開口:“錢給都給了,總沒法要回來。節不了流就開源,給莊子上傳話,讓他想法子,我不管他是去偷去搶,還是從那些泥腿子佃戶身上再擰一擰,總歸我要銀子!”
說到這裏,她忽而想到什麼,又問道:“對了,當初跟趙家定親時互換禮單,她那邊是不是寫了有幾間鋪子?”
王嬤嬤點頭應道:“正是。說是東市和南門各有一家綢緞鋪,還有兩間藥堂,都寫進嫁妝清單裏去了。”
“都是日進鬥金的好地方。”劉氏思索著,臉色稍稍明亮起來。
“現錢拿不到手,哄著她先把鋪子弄到手倒是好辦。早晚都是我們娘倆的東西,留在她手上白白浪費!”
這日剛過午,趙語蓮便被劉氏身邊的王嬤嬤請到了正廳。
劉氏的屋子裏一如既往熏著香,擺著精致的點心和剛沏好的熱茶。
她端坐在主位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慈愛笑容。
“蓮丫頭來了,快過來坐。”
劉氏親切地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下首的椅子上,又讓身旁的丫鬟奉上茶點。
“幾日不見,瞧著蓮丫頭清減了些。”
她憐惜地摸了摸趙語蓮的頭發,仿佛真的在心疼她。
趙語蓮一時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低下頭雙手放在膝上,手指微微蜷縮,做出一副羞澀單純的樣子。
“前些日子我跟幾個官家夫人一同出去踏青,還有人問起我越兒的婚事。”
她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水,語氣柔和得很:“年輕人心思浮,做父母的也難免著急,你說這孝期要耽誤一年不能成婚,我們家倒是不急,可總有人盯著王府孫媳的位子是不是。”
“你也知道,你父母的案子牽扯甚廣,逆黨之名,多少人避之不及。若非我還顧念舊情,以婚約為由將你從牢裏撈出來,如今......哎。”
她沒把話說盡,但潛台詞卻清晰——。
不成親就讓位,但沒了這個婚約保護,她是個什麼結果就不好說了。
聽到這話,趙語蓮簡直想笑,垂眸掩去眼底的嘲。
周啟越雖說是王府長孫,卻日日鬥雞走狗不務正業,名聲在京城貴女中都傳遍了,誰家會上趕著把女兒嫁給他?
不過是劉氏催逼的借口罷了。
“伯母,我......”
她還沒說完,劉氏就一擺手。
“我當然明白你的心意,也知道你的孝心。隻要眼下能滅了別人的心思就行。”
她探過身。
“按說等你嫁進門,我便該開始教你主持中饋,管家理事。我記得你嫁妝裏有幾間城中的鋪子,就從這開始也好,鋪子過到王府名下,我來教你。”
趙語蓮既驚且怒,險些維持不住表情!
“伯母......這鋪子是我母親留下的,雖說是嫁妝,可也算得上她的一件遺物......是不是不太合適?”
劉氏停頓了一下,笑了笑,加重語氣:“遺物終究是死去的人留給活人的紀念,隻有收到的人還活著,才有意義,是不是?”
話裏話外,都是赤裸裸的威脅。
夜色深沉,忠順王府的華燈次第熄滅。
趙語蓮獨坐在窗前,燭火搖曳,將她的身影拉得頎長。
想起今日劉氏送她離開正院時“慈愛”的麵孔,還意味深長地讓她“好好想想”,她就忍不住攥緊雙拳。
在這王府中她全無依靠,唯一能求助的周修謹也成了“蕭煜”。
豺狼虎豹,四麵皆敵。
趙語蓮不期然又想起那次深夜,蕭煜從王府書房出來的情景。
要避開所有人,難不成是在找什麼重要的東西?
總之......蕭煜假扮世子混進府中,必然有自己的目的。
雖然危險,但隻要不擋他的路,比起敵人,他更可能成為盟友。
想到這,她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比起貪婪愚蠢、隻會啃噬血肉的豺狗,她寧願與虎謀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