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完蘭婉急促的敘述,特別是聽到“夏炎”、“忠烈之後”、“炎黃軍校第一名”時,他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胡鬧!你們兩個孩子,怎麼惹上這種事了!”蘭父站起身,在客廳裏踱步,“夏炎是烈士後代,還是軍校狀元,這......這簡直是無法無天!”
他立刻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熟悉的號碼,語氣嚴肅地詢問情況。
然而,隨著電話那頭的敘述,蘭父的臉色逐漸變了。
從最初的憤慨,到驚疑,再到猶豫,最後,變成了深深的忌憚和無奈。
他掛斷電話,沉默了很久,才疲憊地歎了口氣,看向滿懷希望的蘭婉和忐忑不安的夏溪。
“小婉,這件事......我們管不了。”蘭父的聲音低沉而無力。
“為什麼?爸!夏炎是英雄的兒子啊!”蘭婉不敢置信。
“他打的是趙剛的兒子!”蘭父加重了語氣,“趙剛是什麼人?海城的地頭蛇!他上麵......有人!關係盤根錯節!剛才電話裏說了,夏炎這事,證據‘確鑿’,他下手太重,趙大強那邊咬死了是持械行凶......惹不起啊!”
他看了一眼渾身臟汙、楚楚可憐的夏溪,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最終還是硬起心腸:“小婉,不是爸爸不幫。這個忙,我幫不了,我們蘭家也擔不起。你......讓你這個同學的妹妹,趕緊走吧。別把我們一家也拖下水!”
“爸!你怎麼能這樣!”蘭婉如遭雷擊,激動地站起來,“你平時不是教我要正直嗎?現在英雄的兒子蒙冤,你卻要見死不救?你怕趙剛,我不怕!”
“混賬!”蘭父也怒了,“你懂什麼?這是現實!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去得罪趙剛和他後麵的人,值得嗎?”
父女倆激烈地爭吵起來。
夏溪站在客廳門口,將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的夏溪。
女孩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隨著蘭父那句“趕緊走吧”而徹底褪盡。
她看著為自己兄妹爭吵的蘭婉父女,看著蘭父臉上那份現實的冷漠和無奈,巨大的絕望和屈辱如同冰水,瞬間淹沒了她。
她終究,是個累贅。
連累哥哥入獄,現在又要連累唯一願意幫助他們的蘭婉姐姐和家人反目。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夏溪悄悄退後幾步,最後看了一眼為她據理力爭的蘭婉,淚水無聲滑落。
她對著蘭婉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她決絕地轉身,拉開了蘭家的大門。
門外,不知何時已下起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冰冷刺骨,砸在地上濺起水花。
夏溪沒有絲毫猶豫,一頭衝進了茫茫雨幕之中。單薄的身影瞬間被雨水吞沒,消失在昏暗的街道盡頭。
仿佛要將這世間所有的委屈、恐懼和絕望,都衝刷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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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狹小的單間裏,空氣渾濁。
夏炎背靠冰冷的牆壁,坐在硬板床上,一動不動。
他已經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進,粒米未沾。
幹渴如同火燒,灼烤著他的喉嚨。胃部因饑餓而陣陣痙攣,帶來尖銳的抽痛。
嘴唇因嚴重缺水而幹裂,泛起白皮,稍稍一動就滲出血絲,腥甜的鐵鏽味在口腔裏彌漫。
但他依舊挺直著脊梁,如同風暴中屹立不倒的青鬆。
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此刻深陷,卻燃燒著不屈的暗火。
“吱呀——”
鐵門被粗暴地推開。
肥頭大耳的趙大強,臉上纏著繃帶,隻露出一雙充滿怨毒和得意的眼睛,在一名穿著製服的協管人員陪同下,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趙大強將一份文件粗暴地扔到夏炎麵前的地上。
“夏炎,簽了它。”趙大強的聲音透過紗布,顯得悶啞而猙獰,他指了指地上的紙張,“這是你家老宅的自願贈與協議。簽了,承認是你自願把房子送給我們趙家,之前的事,我可以考慮跟陳所說說情,算你自首,也許能少關你幾年。”
夏炎眼皮都沒抬一下。
目光掃過那份所謂的“協議”,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自願贈與?
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心知肚明,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陷阱。一旦簽下這個名字,不僅坐實了對方侵占的“合法性”,更可能成為他們進一步構陷自己的“證據”。
趙家父子,絕不會因為一紙協議就放過他。隻會讓他死得更快,更悄無聲息。
“怎麼?還硬撐著?”趙大強見他不動,惱羞成怒,上前一步,用沒受傷的腳踢了踢夏炎的小腿,“給你臉不要臉?告訴你,在這裏,老子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餓肚子的滋味好受嗎?沒水喝的滋味好受嗎?這才隻是開始!”
夏炎終於緩緩抬起頭。
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銳利如刀,直刺趙大強。
盡管臉色蒼白,嘴唇幹裂,但他的眼神堅定,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
“趙大強,”他的聲音因幹渴而沙啞,“這房子,是我夏家祖輩用熱血換來的,是我父母用命守著的根。上麵的每一塊磚,都刻著‘忠烈’二字。”
他頓了頓,積蓄著微弱的力量,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就算是餓死、渴死在這裏,也絕不會用我先輩的榮耀,去換你們這群蛀蟲的施舍!”
“你!”趙大強被那眼神和話語刺得倒退一步,隨即暴怒,“好!好!夏炎,你有種!我看你能硬到幾時!等你餓得啃泥巴的時候,看你還怎麼嘴硬!”
他氣急敗壞地對著協管吼道:“看緊他!不準給一滴水!一片麵包!我看他能撐多久!”
說完,趙大強惡狠狠地瞪了夏炎一眼,摔門而去。
鐵門再次緊閉,狹小的空間重歸壓抑的寂靜。
饑餓和幹渴如同無數細小的蟲蟻,啃噬著他的意誌。
身體的本能瘋狂叫囂著,催促他屈服。
但腦海中,父母戰機衝向敵陣時那決絕的烈焰,妹妹夏溪驚恐無助的淚眼,門楣上那四個猩紅刺目的“東亞病夫”......如同走馬燈般閃過。
每一幕,都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他瀕臨枯竭的身體。
一個念頭不可抑製地浮起,為什麼救兵還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