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怕什麼來什麼。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陳銳就醒了。
身邊毛毯還是空的,他坐起身,看見了不知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阿茹娜。
她身著一身單薄的白色長袍,背對著他坐在火盆邊,脊背挺得筆直,但整個人卻透著說不出的疲憊。
“怎麼了?”
阿茹娜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沒有回頭。
“我阿父…昨晚燒得厲害,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聲音發顫,失去了往日的鎮靜。
“薩滿剛剛看過了,他說…最多,還有三天。”
三天!
陳銳心猛地一沉。
這個時間比他預想的還要短。
他起身下地,走到她身後,將手搭在對方肩膀上。
身體冰涼,還在微微發抖。
“先別慌。”陳銳聲音很穩,“穩住,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亂。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除了薩滿,隻有我阿父的兩個親衛。”
“好。”陳銳點頭,“記住,從現在起,王帳不許任何人靠近。你對外就說,酋長需要靜養,謝絕一切探望。”
阿茹娜用力點頭,但眼中焦慮卻絲毫未減。
就在這時,帳篷外傳來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不遠處。
緊接著,一個洪亮又充滿壓迫感的男聲響起,那聲音帶著刻意的關切,像是在宣告什麼。
“阿茹娜妹妹!我聽說叔叔身體不適,特地從東邊部落換來了最好的雪蓮,來看望他老人家!”
阿茹娜身體僵硬,她咬著牙,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了兩個字。
“巴圖。”
陳銳眉毛一挑。
就是他,蒼狼部落酋長的遠房侄子,阿茹娜堂兄,外號“瘋狼”的巴圖。
這個節骨眼上門,黃鼠狼給雞拜年。
“我出去應付他!”阿茹娜匆匆交代一句,強行整理了一下衣袍,恢複了幾分平日的冷硬,快步走了出去。
陳銳沒動,隻是悄無聲息地走到帳篷簾後,從縫隙向外望去。
一個身材雄壯如熊的男人翻身下馬,正是巴圖。
他身高近一米九,滿身虯結的肌肉幾乎要撐爆衣服,一道陳年舊疤從左眉骨劃過鼻梁,讓他看起來時刻都在怒視著什麼。
身後還跟著幾個精銳戰士,個個神情倨傲,不像探病,倒像是來示威的。
“巴圖,薩滿讓我阿父靜養,不便見客,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阿茹娜攔在王帳門口,聲音冰冷。
巴圖咧嘴一笑,徑直走上前,他看阿茹娜的眼神,不像在看親人,更像在打量一件即將屬於自己的戰利品。
“妹妹說得哪裏話。叔叔身體欠安,我這個做侄兒的,幾天都沒睡好。”
他不由分說地將一個皮袋往阿茹娜手裏塞,手指有意無意地朝著她的手背蹭去,“這可是我宰了六頭牛才換來的百年雪蓮,專治疑難雜症。”
就在巴圖手指即將觸碰到她手背的瞬間,阿茹娜手腕一翻,快如閃電,一把扣住了巴圖的手腕。
“哢!”
一聲清脆的骨節錯位聲。
巴圖臉上笑容一僵,隻覺得手腕像是被鐵鉗夾住,一股鑽心劇痛傳來,半邊身子都麻了。
“安分點。”阿茹娜語意如刀,手上一甩,將他推開半步。
巴圖又驚又怒,踉蹌著退後,甩著失去知覺的手腕,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身後的親衛們麵麵相覷,都看到了自家頭領的窘態,卻沒人敢上前。
“薩滿?”他強忍下屈辱,轉而嗤笑一聲,“那個老糊塗除了跳大神還會什麼?妹妹,你可別耽誤了叔叔的病。”
他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幾乎將阿茹娜完全籠罩。
“讓我進去看看叔叔。叔叔是整個部落的酋長,他的身體,可不隻是你一個人的事。”巴圖臉上的笑容淡去,話裏帶上了命令口吻。
“不行。”阿茹娜寸步不讓。
“讓開。”巴圖聲音也冷了下來。
就在這時,他無意間掃過阿茹娜身後,她那頂私人帳篷的簾子似乎動了一下。
他先是一愣,隨即想到了一個可能。
趁阿茹娜防備大帳,快步走向她的帳篷,一把掀開了簾子。
陳銳正站在裏麵,平靜地看著他。
男人?!
巴圖怒火中燒,他一直視阿茹娜為自己的私有物,如今在她的帳篷裏發現另一個男人,這讓他感覺受到了莫大羞辱。
但剛剛被阿茹娜教訓的劇痛還在,他知道自己沒資格管她的事,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隻能化作惡毒嘲諷。
“我當是誰,”巴圖對著陳銳獰笑,刻意提高了音量,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原來是隻躲在女人帳篷裏的哈巴狗!”
周圍戰士們發出一陣哄笑。
阿茹娜臉上罩上寒霜,正要發作。
陳銳卻先開了口,他甚至連看都沒看巴圖,隻是對阿茹娜輕聲說。
“外麵風大,別讓瘋狗的口水濺進來,臟了帳篷。”
“你說什麼?!”巴圖勃然大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但看著旁邊眼神愈發冰冷的阿茹娜,終究沒敢動手。
“滾!”
這一次,是阿茹娜說的。
她向前一步,重新擋在帳篷門口,那股毫不掩飾的殺氣,讓巴圖身後的戰士們都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巴圖的臉色鐵青,手腕的酸麻感和心裏的屈辱感交織在一起。
他不敢真的跟阿茹娜動手----畢竟阿茹娜才是部落第一勇士,他隻是第二。
所以他隻能惡狠狠地瞪著陳銳。
“漢狗,你給我等著!”
他撂下這句狠話,翻身上馬,帶著手下揚長而去。
陳銳目送他們離開,指尖在褲縫上無意識地敲擊著。
他在心裏已經給巴圖的各項戰鬥數值打了分:力量有餘,速度不足,性格魯莽易怒,是個典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莽夫。
這種人,好殺。
帳篷裏,阿茹娜的身體還在因為憤怒而輕微顫抖。
陳銳走到她身邊,拉過她的手腕,見上麵沒有被巴圖掙紮時弄傷,才鬆了口氣。
“你這護食的樣子,還挺凶。”
他調侃了一句。
阿茹娜猛地抽回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嘴硬道。
“他該死。”
風波過後,陳銳不敢耽擱,立刻趕回了鍛爐棚。
鍛爐棚裏熱浪滾滾,角落裏,幾個大陶甕正圍在爐火邊,散發著酸中帶甜的古怪氣味。
劉大滿頭大汗,正小心翼翼地將一根中空陶管連接到蓋子上,另一端則通向一個冷卻水槽裏的小陶瓶。
這套簡陋的蒸餾設備,就是他們的希望。
“公子,都按您說的弄好了。”劉大擦了把汗,眼神裏滿是忐忑。
“點火,用文火慢慢加熱,別讓它沸騰得太厲害。”陳銳指揮道。
隨著爐火舔舐著陶罐底部,罐子裏的果汁開始冒出細小的氣泡,咕嘟作響。
一股更濃鬱的酸味彌漫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劉大緊張地盯著那根陶管的出口,可那裏什麼都沒有。
“公子,這是不是…沒用啊?”他小聲嘀咕。
陳銳沒說話,隻是盯著那根被濕布不斷降溫的陶管。
終於,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縷蒸汽從陶管末端飄出。
緊接著,一滴晶瑩液體在管口凝聚、顫抖,然後“嘀嗒”一聲,落入了下方小陶瓶中。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