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草原的夏夜並不寧靜。
帳篷外,蟲鳴聲此起彼伏,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狼嚎。
陳銳盤腿坐在毛毯上,閉著眼,整個人的氣息與這片夜色融為一體。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羊奴。
當他通過“鳥瞰”窺探到王帳的秘密時,攻守之勢,就已逆轉。
帳篷簾子被掀開,月光裹挾著一道高挑身影闖了進來。
是阿茹娜。
她看起來很疲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銳氣消磨了許多。
她徑直走到陳銳麵前,單手撐在他身側的毛毯上,俯下身,陰影籠罩了他。
長發垂落,幾縷發絲掃過陳銳的臉頰,有些癢。
“今晚,繼續。”
陳銳沒有動。
她靠得更近,溫熱呼吸噴在他的脖頸,帶著淡淡的草藥味。
她在用這種方式,試圖重新奪回昨夜失去的掌控權。
然而,陳銳隻是抬起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輕輕一推。
阿茹娜猝不及防,向後跌坐在毛毯上。
陳銳睜開了眼,雙目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酋長是不是快不行了?”
輕飄飄一句話,卻令帳篷內的氣息凍結。
下一刻,阿茹娜動了。
“嗆啷!”
彎刀颯然出鞘,一道寒光劃破黑暗,停在陳銳咽喉之前。
冰冷刀鋒緊貼著皮膚,隻要再近一分,就能割開咽喉。
濃烈殺氣從阿茹娜身上炸開,她變回了白日裏的“血狼”,目光淩厲,殺氣凜然。
“你再說一次試試。”
陳銳好像沒看見那把刀似的,甚至還對著她笑了笑。
“我說,你爹快死了。”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殺了我,很簡單。”
“可我死了,下一個死的就是你爹。”
“然後,是你。”
陳銳伸出手指,輕輕搭在喉嚨前的刀刃上,把它推開寸許。
“而我,能救他。”
阿茹娜的手,第一次握不穩刀。
她想不通,這個被她死死封鎖,隻有她和父親兩三個心腹才知道的秘密,眼前這個漢奴,是怎麼知道的!
“你怎麼…會知道?”
“我聽見的。”
“聽見?”阿茹娜完全不信。
“對,聽見。”陳銳點了點自己的耳朵,神情坦然,“我的耳朵,很靈。”
“白天,我在這帳篷裏,聽見了王帳傳來的喘息。”
他盯著阿茹娜已經開始動搖的臉,繼續加碼。
“那聲音又短又急,還帶著雜音,根本不是一個健康的人該有的。”
“告訴我,你父親是怎麼受傷的。”
阿茹娜死死盯著他,眼底的殺意與驚疑數度變換。
數個呼吸後,那沸騰的殺氣才緩緩沉澱,消散無形。
“半月前,圍獵,被老狼抓傷了腳腕。”
她隻說了這麼多。
這是試探。
陳銳笑了。
“傷口不大,所以當時誰都沒在意,對嗎?”
阿茹娜沒有回答。
“但沒過幾天,他就開始發高燒,說胡話,傷口也開始流膿發臭。”
“部落薩滿隻會跳大神,灌些沒用的草藥湯,他的情況一天比一天糟。”
陳銳向前探了探身子,壓低聲音。
“現在,他是不是已經牙關緊閉,連喝水都困難?”
【將軍】
陳銳在心中想道。
阿茹娜盯著陳銳。
“鏘----”
利刃緩緩入鞘。
阿茹娜看著陳銳的眼神意味難明。
這個男人說的,和她親眼所見,一字不差。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
陳銳站起身,看著這位部落少主。
“重要的是,你爹這個病,部落之內,或許隻有我能治。”
“現在,可以好好聊聊了?”
阿茹娜沒有再隱瞞。
草原,從來都是一個隻講物競天擇的競技場。
父親病危,原本自己一家的權力也不再穩固。
因為按照傳統,老酋長一死,沒有丈夫和子嗣的阿茹娜,就會成為新酋長的財產。
而最有可能繼承部落的,就是她的堂兄,那個外號“瘋狼”的巴圖。
一想到巴圖那雙貪婪的眼睛,阿茹娜就感到一陣陣惡心。
所以她封鎖消息,孤注一擲,想借一個男人的“種”,盡快懷上擁有酋長血脈的繼承人。
唯有如此,她才是一個“人”而不是財產,名正言順地掌控部落,對抗那些早已對她虎視眈眈的長老們。
選擇陳銳,正是因為他身份低微,好控製,不會對權力造成威脅。
聽完這一切,陳銳心裏冷笑。
好一出草原版權力的遊戲。
“所以,你找我,就是為了生個孩子出來當擋箭牌?”
阿茹娜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沒有閃躲。
“是。”
“想法不錯。”陳銳的語氣帶著嘲弄,“可惜,太慢了。”
“等肚子有動靜,你爹的墳頭草都比你高了。到時候,巴圖早就把你連皮帶骨,吞得一幹二淨。”
阿茹娜則麵色冰冷。
“隻要我有了孩子,誰敢動我,我就殺了誰!”
阿茹娜確實有這份實力,作為部落第一勇士,她麾下有一批忠於父親的親衛。
陳銳搖頭。
“那是下策。”
“救你父親,才是上策。”
“你真能救!?”
“能。”陳銳看著她,“但我要自由,還有......配得上你的地位。”
阿茹娜看著眼前的男人。
幾天前,他還是一個任人宰割的奴隸。
而此刻,少年身上卻散發出了掌控一切的氣場。
她發現自己看走眼了。
她隨手從羊圈裏挑出來的,根本不是一隻溫順的綿羊,而是一條隱藏著獠牙的餓狼。
但她已經輸無可輸,沒理由不賭這一把。
“好。”
她點頭,眼神果決。
“我答應你。”
“隻要你能救回我阿父,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她頓了頓,補充道,“但這件事,絕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交易達成。
兩人成了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帳篷裏陷入沉默,隻有火堆裏的木炭偶爾發出“劈啪”的爆裂聲。
阿茹娜站著沒動,看著陳銳,眼神複雜。
有審視,有懷疑,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依賴。
萬一......他失敗了呢?
阿茹娜暗暗告訴自己,必須留一手。
父親的部落,需要一個繼承人。
借種的計劃,不能停。
對,就是這樣,這隻是以防萬一。
她看向陳銳,輕咬嘴唇,重新走上前。
“藥明天去尋,種今晚也要借。”
陳銳看著眼前的少女,明明頂著一張冷冰冰的臉,說出的話卻野性直接,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直讓人感覺喉嚨發幹。
他笑了。
…
結束後,阿茹娜枕著他的胳膊沉沉睡去,呼吸均勻。
這是她半個月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陳銳卻毫無睡意。
他能感受到身邊身體的溫熱與柔軟,腦子卻在飛速運轉。
牛皮是吹出去了。
可酋長的病是典型的傷口化膿性感染,高燒不退正是身體嚴重發炎的信號。
這個連鐵鍋都當寶貝的鬼地方,上哪兒去找抗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