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媽是頂尖的芭蕾舞者,卻為了我放棄舞台。
她總說我的眼睛像極了那個拋下我們的男人。
六歲生日那晚,她醉醺醺盯著我切蛋糕的手突然尖叫:
“別用那雙臟手碰我的蛋糕!你和那賤人一樣就愛破壞美好!”
她把我按進浴缸,說要用消毒水洗淨我骨子裏的肮臟。
外婆趕來時我正蜷縮在冰冷的浴缸裏發抖:
“孩子還小,你何苦...”
媽媽哭著砸碎所有獎杯:“憑什麼我要為這種孽種斷送青春!”
後來她帶回溫柔的新爸爸,我躲在門後偷看他們的婚禮。
被發現的瞬間,媽媽抄起花瓶砸向我:
“陰魂不散的孽種!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幸福?”
碎片紮進眼眶時,新爸爸輕聲提醒:
“別鬧出人命。”
她冷笑拎起我走向地下室:“那就關到死為止。”
鐵門合攏前,我摸出藏了一年的骨癌診斷書想遞給她。
卻被她當成廢紙踩在腳下:
“裝病?你和你爸一樣是騙子!”
斷糧第七天,我終於不用再忍痛吃她討厭的止疼藥。
真好,媽媽再也不會因為藥瓶聲音睡不著了。
............
地下室裏又黑又冷,滿是灰塵和黴味,嗆得我想咳。
可我不敢,每咳一下,骨頭縫裏的疼就往肉裏鑽。
我知道,我又違背媽媽的命令了。
我隻是…隻是想看看媽媽穿婚紗的樣子。
她曾經穿著潔白的芭蕾舞裙旋轉,像真正的天鵝。
媽媽披上婚紗,一定比那時還要美上一萬倍。
我隻是想偷偷見證媽媽的幸福。
我爬到門邊,用力拍門,
“媽媽…開開門......”
外麵的腳步停住,
“閉嘴!這種喜慶的時候,你就不該出現!真晦氣!”
腳步聲漸漸遠去,一陣風吹來。
隔音鐵門“哐當”一聲合攏,最後一絲光線也徹底消失。
一天、兩天、三天…
我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隻有疼是真的,從骨頭裏長出來,纏著五臟六腑。
我蜷縮在牆角,把自己抱成一團,像小時候害怕時那樣。
可這一次,沒有媽媽來抱我,也沒有...爸爸。
“媽媽…”我喃喃道,
“水…好痛......”
黑暗中,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個翩翩起舞的身影,那麼優雅,回頭笑著喊我:
“囡囡。”
“媽媽…我錯了…我不該來的......”我的眼淚早已流幹,
“媽媽…你看看我…我好疼啊......”
疼痛和饑渴交織成一張大網,把我越纏越緊,拖向更深的黑暗。
再睜開眼時,沒有預想中的黑暗和疼痛。
身下是空的,我在一片澄澈的藍之上。
下方碧藍如鏡的湖泊,環繞著積雪的山峰,像明信片裏的風景。
媽媽挽著顧爸爸的手臂,臉上是鬆弛而明媚的笑。
顧爸爸拍了拍媽媽的手,側頭說:
“要不要給遙遙打個電話?這麼多天了,問問她想要什麼。我看這個八音盒…”
媽媽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下,打斷他:
“打什麼電話,讓她好好反省反省!”
“給她買也是浪費。”媽媽指向旁邊的手鏈,
“這個好看,買給恩恩吧。”
顧爸爸猶豫了一下:
“也好,聽你的。”
他們相攜著走向收款台,討論著那條手鏈顧恩恩會不會喜歡。
我飄在那個被放棄的八音盒旁邊,怔怔看著裏麵那個旋轉的小人。
音樂叮叮咚咚,真好聽啊。
日內瓦機場燈火通明,媽媽腳步突然停住。
牆上是芭蕾舞劇的巨幅海報。
一個穿著芭蕾舞裙的女人,站在舞台中央,姿態優雅。旁邊是她名字和頭銜,國際首席舞者林晴。
媽媽臉上的血色褪去,挽著顧爸爸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大衣。
“是她......”媽媽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裏擠出,
“…當年在舞團,她連給我當替補都不配!”
“時宜,都過去了。”
“過去?怎麼過得去!”媽媽死死盯著海報,胸膛劇烈起伏。
“如果不是那個孽種!如果不是那個混蛋!那些應該是我!獲得這些榮譽的,應該是我!”
媽媽的聲音越來越高,引來了周圍些許側目。
“是我放棄了所有!我的舞台!我的夢想!我的一切!全被他們毀了!全毀了!”
我飄在她的麵前,看著媽媽痛苦不堪的樣子。
心臟的位置,明明已經不會跳動,卻還是傳來一陣陣酸澀和絞痛。
是我。
如果不是我意外到來,媽媽不會結婚,不會放棄舞台。
如果不是我長得像爸爸,媽媽也不會每次看到我都想起被背叛的痛苦。
是我拖累了媽媽。
是我偷走了媽媽本該光芒萬丈的人生。
巨大的愧疚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對不起…媽媽......”
“對不起,是遙遙錯了,是遙遙不該出生,是遙遙拖累你了......”
我看著媽媽顫抖的肩膀,想抱抱她。
就像小時候我摔倒了,她會把我抱起,輕聲安撫。
我伸出手臂,卻直直地穿過了媽媽的身體。
什麼都沒有碰到。
啊…對了。
我已經死了。
死在了那個陰冷的地下室裏。
我緩緩收回手。
媽媽,我現在死了。
再也不會礙你的眼,再也不會讓你想起痛苦的過去,再也不會拖累你的人生了。
這樣,你能不能稍微快樂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