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恍惚又回到他確診那天。
他紅著眼眶說不想拖累我。
我抱著他哭到半夜。
當晚撕碎了機票,背叛家庭,取出所有的留學經費交給了他。
後來他病情反複。
我跪在寺廟求遍諸佛。
甚至許願用我十年的命換他的。
現在想想。
那段時間他偶爾流露的愧疚。
不是因為生病拖累我。
而是因為正在騙我。
就像他總說等病好了,要帶我去很多地方。
其實他早就訂好了。
和葉秋瓷去冰島求婚的機票。
第二天,我獨自坐在醫院的候診區。
四周一片潔白,幹淨得容不下任何汙穢與謊言。
當護士叫到我的名字時,我緩緩起身。
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
“決定好了嗎?”醫生例行公事地問。
我閉上眼,想起昨夜陸淮那個毫不猶豫的耳光。
想起葉秋瓷挽著他時得意的笑。
想起他那句“秋瓷好不容易答應嫁給我”。
“決定好了。”
四個字,耗盡了我此生最後的勇氣。
我捏著那張薄薄的手術單,紙張邊緣幾乎要被指尖揉碎。
剛走出診室,就撞見走廊盡頭那對熟悉的身影。
陸淮正低頭對葉秋瓷說著什麼,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
他們站在不孕不育科的診室外。
那樣般配,那樣刺眼。
“沒關係,秋瓷,我們以後會有孩子的。”
我下意識護住小腹。最後那點不忍,瞬間被冰冷的恐懼取代。
若是留下這個孩子,將來肯定會被他奪走。
轉身走向手術室的方向,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是那個我撥了無數次的號碼,那個我發了半年短信的號碼,那個我甚至怕他停機一直充值的號碼。
現在,響了。
真是天大的笑話。
接通後,我聽見他呼吸微頓。
“枳夏,我們見一麵。”
這半年我發給這個號碼的每一條短信,此刻都成了插在心口的刀。
「今天孕吐很厲害,但想到是你的孩子就很幸福。」
「寶寶會踢我了,你說會長得像誰?」
我冷笑,聲音冷得自己都陌生:“你現在還想說什麼?”
他聲音突然發緊:“我剛才看到你了,你在八樓?”
護士正好叫到我的名字。
我望著手術室那盞紅燈,眼淚終於決堤。
“我的戲份早就該落幕了。”我深吸一口氣,“現在,讓它徹底結束吧。”
電話那頭傳來他急促的呼吸:“枳夏!你到底在哪!”
“陸淮,你知道嗎?”我輕輕地說,“我昨天還去看了極光的照片。”
就像當年他躺在病床上,握著我手許諾的那樣。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東西摔碎的聲音。
“別做傻事!我快到了!”
他聲音發顫,“我其實心裏有你......”
“但是我為了秋瓷籌謀這麼久,我沒辦法停下......”
我閉上眼,想起半年前,我伏在墓碑前哭到昏厥。
而此刻,我隻是平靜地掛斷電話,將手機交給護士。
“麻煩您,幫我關機。”